媽媽永遠過不去自己這關。


    這七年間她和原長青一直沒有停下尋找真相的腳步,康佳便是他們覺得最有希望的突破口。在得知原也給她打過電話還是被拒絕後,他們便馬不停蹄——許文秀後來給原長青說這簡直也是臭不要臉——趕去康佳父母家。


    他們搬出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的話術,還沒說幾句,康佳便含著淚答應,說叔叔阿姨其實我才對不起你們。


    即便如此,許文秀仍然不安,擔憂這是夢境,是她執念太久的臆想,直到今天聽到原也親口說了,她才終於換下這一口憋了足有兩千個日夜的氣。


    「答應了就好啊,有證據就好啊。」許文秀的聲音微微哽咽,她深吸幾口氣,緩緩說道,「當時我和你爸爸都做錯了。」


    他們沒有及時察覺孩子的異常,也無力為他搭建一個足夠堅固的庇護所,隻有同過街老鼠那樣隻能四處躲藏,狼狽不堪。


    是為父母的失職。


    這些年她也常和原長青復盤,反反覆覆叮囑自己再也不要犯這樣的錯誤。


    「沒有呀,你們已經做的是最好。」原也都懷疑自己是否是水娃娃,眼淚在最近怎麽總是要流,他憤憤地憋住,要對眼淚大軍施以最嚴厲的牢獄懲罰。


    真可惡,他才不脆弱呢。


    他說:「我們不能拿現在的標準去評判當時的自己,這樣太苛刻了,其實那時候我們都做了自己認為最好的選擇,我們都沒有錯。」


    許文秀笑著,眼裏淚花閃閃:「寶寶長大了。」


    時間原來這麽快,又原來如此有魔力,記憶裏小孩也長成了獨當一麵的模樣。


    「一切都要過去了。」原也最後說。


    掛斷電話後原也眼睛紅了太多,但沒哭,像眼淚憋到最後都憋在了眼皮,調皮得橫衝直撞,非要撞出個紅印才算作罷。


    化妝師也到了,見他這模樣擔憂他眼睛發腫,便拿來冷毛巾叫他敷一下。


    但宋其鬆還沒有到,時間已經過了兩點四十五分,這是他昨天說差不多會抵達的時間。


    原也頻頻往門口望,心中隱隱焦急。向時齊先舉了手機:「鬆子迴消息了,說外麵暴雨颱風打不到車,現在準備擠地鐵來。」


    孟思嘉點頭附和:「現在的確不好打車,就算打到也得在高架上堵幾個小時。」


    坐地鐵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時間太長,原也雖有遺憾,但還是叮囑向時齊要告訴宋其鬆:「那你叫他路上小心。」


    化妝師摁住他的臉:「等等哈,別亂動,把你臉上氣色補補我們就拍攝去了。」


    -


    原也太久沒有踏入演播廳。


    黑黢黢的攝像機像極一張巨大的嘴,鏡頭反光,淩厲得似是鯊魚的牙齒。他站在機器後麵,更像是躲在一段時間的背麵。


    坦白說,他此刻確實有些緊張。焦慮仿佛是血管中沉睡已久的種子,一旦想起,便一顆接著一顆破芽。


    原也屏住唿吸,試圖將這些可惡的種子溺斃在血液中。


    孟思嘉輕輕碰了他一下,聲音柔和:「準備好了嗎?」


    原也卻先瞥向門口,融金般的光線流淌而來,隻是依舊空蕩蕩,沒有由小漸大的身影,沒有宋其鬆。


    他收迴視線,他將這口氣吐出,他握緊了拳:「準備好了。」


    原也走進演播廳,坐在椅子上,他自然舒展身體,將本能想抱緊的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晦暗如眼球的鏡頭對準他,原也恍一眨眼,似四周布滿了無數閃爍的眼。


    但他不再畏懼。


    他抬起眼,不避不閃,目光炯炯對準鏡頭。


    鏡片折射出眩光,五彩的顏色隱約嵌在鏡頭之間,原也捏了一下指尖,他開口。


    「大家好,我是原也。」


    話剛落地,嗓子卻像是被拽走那樣,又像是一瞬間脹大,梗在喉嚨不上不下。


    他吐不出來第二個字眼。


    思嘉在旁邊急的捏向時齊的手,口型誇張鼓勵:「加油。」


    原也頓了下,他略顯僵硬地眨了下眼,鼓了點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他開始幻想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湖水中,亦或是母親的羊水裏,困囿於胎膜的柔軟包裹中。總之他在溫暖潮濕的水中泡中,身上卻不發皺,隻是任由溫柔水波將自己輕輕搖晃、蕩漾。


    水為他阻隔掉所有視線,他像石頭那樣沉在水中,他睜眼,視線所及也隻有不斷浮起、破滅,周而復始的氣泡,眼前的一切模糊而平靜,所有尖銳的聲音都被封存在水麵之外。


    原也想自己沉在水麵之下,身體隨水波流淌,他不再疼痛、更不再畏怯,隻需要稍微仰起頭,便能看見天光一線。


    落日熔金,波光粼粼。


    他伸出手,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那束光。


    於是他開口,聲音平穩無波,仿佛在講述的不是自己的經歷,而是遙遠地方存在的人。


    原也了解他的經歷,共情他的痛苦,於是代其為之講述。


    「我今天想要澄清,並證明一件事——當年雲溪中學的霸淩事件中,我並不是施暴者,而是受害者。」


    「20xx年9月,我從市區轉入雲溪中學,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裏,遭受了於澤等人持續的冷暴力。他們對我以及我的家人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造謠,並聯合其他同學孤立我。」


    「20xx年6月2日,於澤故意從三樓樓梯口跌落,試圖陷害我。事發後,我的父母曾向校方請求調取監控視頻,但被告知監控壞了。直到今天,我們才終於獲得了相關證據。相信大家也看到了視頻,視頻中大家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並沒有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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