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屆的族比終於結束,但是在場的所有人誰都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結果。


    這個結果著實讓人大跌眼鏡,原本有望奪得魁首的眾人竟然都沒有成功,卻是讓陸吾這個平平無名之輩奪得了最後的頭籌。


    而此時的陸吾可謂是成了本屆族比最大的黑馬,一路高歌猛進,竟是讓那諸多天驕競折腰。


    高台上。


    四道身影皆是麵色複雜的看著擂台處的兩人,久久無言。


    幾人都是成精了的存在,那睫毛都是空的,哪裏不明白柳雲璃此番做法的用意。


    “我說大哥,這小璃兒對待你這幹兒子可真不一般啊。”柳覃迴過頭去,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玩味的看著大哥柳泰。


    柳泰聽聞柳覃的話語,麵色依舊古井無波,但是心底也滋生出不少異樣的情緒。


    中年文士曆塵舟目光微垂,有意無意的掃視過柳雲璃和陸吾二人的身影,眼神間異光湧動,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自從結界撤除之後,柳守奇的神色也頗為奇怪,忍不住總想多看陸吾幾眼,雙眸間滿是複雜的情緒交織。


    “我柳氏家族第四輩子弟再添如此強大的一位,著實是令人歡喜啊。”柳守奇終是緩緩說道。


    曆塵舟聽聞柳守奇的話語,微微頷首,歎了口氣道:“你這家族有此三人,可興百年啊。”


    一邊的柳泰和柳覃聽著兩人的談話,突然迴過頭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濃濃的詫異。


    他們很清楚這位的身份,沒想到他都能對陸吾給出如此高的評價,這陸吾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擂台上。


    陸吾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柳雲璃,一時之間竟是哭笑不得。


    他緩緩蹲下身子,拖著腮幫子和柳雲璃平視,耷拉著嘴角道:“雲璃小姐,你耍賴!”


    柳雲璃聞言,眼神飄往一邊,在原地隨意的踢踏著一雙玉腿,撅了撅嘴唇道:“贏了還怪我?”


    “哼!”陸吾憤憤的哼了一聲,一臉委屈的看著柳雲璃:“分明是你自己下去的,你這叫我以後還怎麽在家族裏抬得起頭?”


    柳雲璃緩緩迴過頭,輕輕皺眉,看著陸吾哭鬧的樣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剛才那麽混亂的場麵,應該沒人看的清,可能隻有寥寥數位才知道真正發生了什麽。你放心好啦,安心做你的魁首,想那麽多有意思嘛?”


    陸吾這下是徹底沒了脾氣,深深歎了一口氣,嘟著嘴耷拉下了腦袋。


    “咳咳咳。”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緊接著就聽到柳安的聲音自一側傳來:“大家還都看著呢,這族比還沒完呢。”


    陸吾趕忙站起身來,滿懷歉意的迴頭看了看身後的柳安,臉色微紅,訕訕的撓了撓頭。


    柳安麵色和藹,神色間滿是讚許之色,拍了拍陸吾的肩膀,輕聲道:“幹得不錯!你小子著實是讓我刮目相看,沒想到柳氏家族的下人中,竟還有你這樣的子弟!這可真是我柳氏家族之幸!”


    聽聞柳安的誇讚,陸吾臉上的紅暈更顯,趕忙擺了擺手道:“柳管事這番可真是折煞陸吾了,陸吾愧不敢當。”


    柳安看到陸吾並未因為自己的幾句誇讚就得意忘形,對於這位族比魁首不禁又高看了幾分。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身雄渾的玄氣將自己的聲音響徹整個演武堂,演武堂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柳安看到周圍終於安靜了下來,這才繼續揚聲道:


    “我宣布,家族本次族比至此,正式結束。”


    周遭頓時傳來一陣歡唿,不少排位靠前的少年少女滿麵紅光,異常激動!


    接著,柳安開始宣讀排位於前二十的弟子名單,被點到的人大多歡喜連連,隻有少部分人因為諸多原因排名靠後,麵色稍有不悅。


    “……排位第三,秦天佑!”


    眾人迴頭望去,卻已不見秦氏一支的身影,該是早早離去了。


    “排位第二,柳雲璃!”


    柳雲璃站在擂台一邊,少女一身翠色衣裙被夕陽映得火紅,笑麵如花。


    “排位第一……”


    柳安突然停下話頭,環顧四周。


    眾人雖然已經知曉了結果,但是依舊一片寂靜,等著柳安親自揭曉。


    “魁首,陸吾!”


    轟!


    整座演武堂內,歡騰如海嘯般的唿喊聲突然炸裂,響徹九霄!


    諸多少年麵露崇敬之色,看向陸吾的神色間充滿了狂熱!


    一些也是少女眼波流轉,異彩連連,對著陸吾暗送秋波,媚態頻生!


    陸吾此刻終是成了整個家族的焦點!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一個人以看待尋常下人的眼光去看待陸吾。


    所有人的眼睛都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和尊重之意。


    隻因為一個事實。


    隻因為陸吾爭得了族比頭籌!


    此刻的陸吾,不再是大公子柳舒夜的書童陸吾,而是有了另一個身份。


    族比魁首,陸吾!


    嘩!


    周遭眾人突然起身,對著陸吾整齊劃一的抱拳行禮。


    就是一邊的柳雲璃也是衝著陸吾抱拳,笑意燦爛。


    柳舒夜和王誌安也隨著大家一齊起身,衝著陸吾抱拳行禮。


    隨即,一道巨大的聲音響徹整個柳氏家族:


    “賀陸吾魁首!”


    一時之間,眾人皆是一齊開口,衝著本次族比的魁首致以最高禮節的祝賀。


    被如此龐大的聲音所包裹,陸吾瞬間被深深的震撼,心神劇烈動蕩!


    看著四周密密麻麻衝著自己躬身行禮的人群,他突然心生一種感動之情,鼻頭竟是微微發酸。


    在眾人狂熱的眼神和尊崇的祝福中,陸吾做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舉動。


    他跑了。


    竟然是頭也不迴的就跑了。


    他一路跑出演武堂,將眾人錯愕的目光拋在身後,向著某個方向奔跑而去。


    演武堂內那些充滿狂熱尊崇的目光和稱讚,他其實並不在意。


    此時此刻,他隻想做一件事。


    於是他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的小腹發痛,兩腿微微發軟。


    這也怨不得他,本來以他如此強悍的軀體不應如此,但是先前與秦天佑奮力相搏之後,又與柳雲璃用盡全力相抗,此時此刻,他的精神極為虛弱,丹田氣海內空空如也,周身血脈內不再有一絲的力量。


    其實他早已經透支了所有的體力,但他如此賣力的奔跑卻一直沒有倒下,隻是因為他心中的某個信念。


    終於,那座熟悉的院落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陸吾的心頭突然湧現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他拚盡最後的力氣,毫不停歇,一路跑進那院落。


    前腳進門,他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他逐漸停下奔跑的腳步,默默向前走著,越走越近。


    走的近了,他停在那扇再熟悉不過的門前,看著木門上斑駁的印痕,還有那些小孩子刻刻畫畫的痕跡,神色間突然浮現出些許落寞。


    是啊,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居住了多久。


    現在看來,這一草一木,一刻一劃,都是自己這些年留下的印痕。


    他緩緩伸手,打算推開那木門,卻是眉頭微皺,又放下了原本伸出的手掌。


    他心裏有些害怕。


    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怕些什麽。


    他又一次伸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吱呀——”


    老舊的木門被緩緩推開,熟悉的氣息突然撲麵而來,撞得他一個趔趄。


    天色已晚,已是黃昏時分,屋內頗為昏暗。


    原本坐在桌前吃飯的老人看到有人進來,於是逆著餘暉,頗為艱難的眯了眯眼,這才看清來人的身影。


    老人的身軀突然凝固,手中的筷子竟是微微顫抖,兩腮上的胡須也是微微浮動。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老人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每一道似乎都積壓著濃濃的思念和無奈。


    陸吾輕輕關上門,轉過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輕輕說道:“爺爺,我迴來了。”


    一如這十幾年來每次歸來。


    老人聽聞陸吾的聲音,幹瘦的身軀突然一顫,胸膛劇烈的起伏,傳出一陣低低的喘息。


    “迴來好,迴來好啊!”老人喃喃說道,聲音輕顫,似是在極力的壓製某種情緒。


    陸吾沒有說話,默默坐在桌前,卻發覺這裏已經擺放著一副碗筷。


    筷子一端有諸多細細的牙印,陸吾瞬間了然。


    這是自己的碗筷。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隻覺得心髒驟然一縮,鼻頭發酸。


    “爺爺,這碗筷……”陸吾突然覺得喉嚨發幹,言語頗為艱澀。


    “哎。”周福歎息一聲,身影顯得格外的孤單與落寞,輕聲道:“人老了,有些習慣不好改,卻也總想著,萬一你哪天迴來,倒也能吃口飯再走。”


    聽到此處,陸吾的肩膀微微顫抖,默默低下了腦袋。


    老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陸吾的情緒變化,隻是自顧自的說著:“你走之後,我總是想著每天要給你留飯,你說族裏的夥食不好,隻喜歡我做的飯,這些年你從來都是在這張小桌上吃飯。”


    老人想著這些年的日日夜夜,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意,似乎是又看到了當初那個調皮頑劣的孩子。


    “但是誰想有一天,我不小心睡過了頭,眼看都晚上了,心想著錯過了給你做飯,你該等急了。我從床上爬起來趕忙跑到廚房燒了你最愛吃的魚,端上桌,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你已經不住在這裏了。”老人自顧自的說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神色間透露出些許自嘲的落寞之色。


    老人渾濁的雙眸注視著陸吾的身影,看著他今日的裝扮,竟是出奇的合身,比之小鎮中那些世家子弟更顯風采。


    他的雙眸突然看到了陸吾身上的血跡,歎息一聲道:“又是同別人打架了吧,這血跡不好洗,脫下來爺爺幫你洗吧。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同別人打架,你……”


    話音未落,陸吾突然撲過來,抱住了老人幹瘦的身軀。


    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措手不及,苦笑道:“我這老骨頭,你也不怕撞散架了。”


    陸吾沒有作聲,後背劇烈起伏,唿吸低沉。


    老人突然察覺到肩膀上有一絲溫潤的濕意,瞬間了然。


    他緩緩伸出幹枯的手掌,輕輕拍了拍陸吾的後背,喃喃道:“沒事了,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爺爺。”許久,陸吾在老人耳邊輕語道:“我做到了。”


    聞言,老人的身軀也是一顫,臉頰上也是浮現出些許的驚訝與欣慰。


    他知曉陸吾說的是什麽。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倒是沒有多說什麽,隻對著懷裏的陸吾輕聲道:“那就坐下來吃飯吧,再不吃,飯就涼了,今天還是有魚,你最喜歡吃魚,是你喜歡吃的……”


    一時間,竟是有些語無倫次。


    陸吾緩緩直起身子,為老人的舉動微微發笑。


    迴頭望去,卻發現不知何時,老人的眼角上也有兩滴渾濁的濕潤。


    他突然覺得,這個為自己曾經撐起整片天空的古板麵容,不知何時也老了。


    他的身影再也不複當年那般堅挺寬厚。


    隻是他的懷抱卻依舊溫暖。


    窗外的餘暉低低的斜映進屋,照亮了祖孫兩人的身影,拉出兩道常常的斜影。


    屋內飯香四溢,沉澱著十幾年的記憶與歲月。


    屋外夕陽普照,無限美好。


    隻是近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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