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可安好?”


    “你來做什麽?”神涅將軍扶了扶麵具,眸中一片沉冷。“事情結束了,你不應該在這裏。”


    “我想要你幫我。”


    “我沒有必要幫你。”神涅將軍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你說的不錯,我們是一類人。可是不代表,我不討厭你。”


    “哦?那將軍為何要討厭我呢?”


    “不需要理由。”頓了頓,“你和她,都是一樣。怨不得。”


    “你還在想著她?”麵紗上的眉眼帶笑,“說著討厭,可是還是在想著她。所以,你會幫我。”


    神涅將軍被纏得心煩,“說吧。”


    “我要見昭寧郡主。”


    “這不可能。她是皇上的心頭肉。”神涅將軍頓了頓,“別費勁了,也算是對昭寧的好。”


    “我要見她。”麵紗被風吹的微微揚起,“我一定要見。”


    “你不該得寸進尺。”神涅將軍沒了耐心,“你要的都得到了。顧送竹,你當你現在是誰?”


    蕪漠國先國主顧紅妝暴斃而亡,其妹顧送竹繼承國主之位。一年後,蕪漠歸順涅華,涅華國統一六國,成為當今第一大國。


    “我隻想看她一眼。”送竹走進了神涅將軍,“當年虛古如何待你?如今,你便這般迴報?”


    “若不是因為虛古,你當你是誰?”神涅將軍避之不及,似乎送竹身上有什麽髒東西一般。


    送竹淺淺一笑,毫不在意,“怎麽?我做的事情,好像將軍沒有參與一般,如今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們不一樣。”神涅將軍抬眸看向送竹,“她是你親姐姐。”


    送竹露出來吃驚的神情,“哦?她不是你最愛的人嗎?怎麽?這時倒是忘記了?那把劍可是你親手插進去的,不是嗎,平親王?若不是你,虛古怎會被玉璽之事逼至如此?你以為,你有多幹淨?”


    最終,送竹看見了昭寧郡主。


    在馬場外,隔著圍欄,遠遠的看了一眼。


    最終,送竹沒有解釋,郭浮莫也沒有解釋。大體,也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紅妝若不死,蕪漠國和涅華國永遠都是對立的。可是蕪漠,沒有一個好的國主,給不了百姓太平。如此,戰事便不會停,百姓,便過不了好日子。


    所以,紅妝非死不可。


    “你和她很像。”郭浮莫與送竹一同看著前方的馬場。


    “如何像?”


    “心狠手辣,毫不留情。”高頭大馬上的青衣女子露了頭,一拉韁繩,馬蹄騰空,越身飛跑。


    “若你知道,你最愛的,最信的,唯一的親人,便是害你一生的人。你也不會手軟到哪裏去。”


    郭浮會聽著風閉上了眼,似是在迴憶著。


    “去哪?”聽見了腳步聲,郭浮莫問到。


    “走了。”


    送竹走了,看見了她的絳兒,便沒什麽所求了。


    就像郭浮會不知道送竹空空如也的心一般,送竹也不知道,郭浮會麵具和鬥篷下被燒的麵目全非的身體。


    一路上不是什麽順風順水的路,送竹的傘追著風跑,無奈,隻得收了傘,風又招招搖搖的要掀送竹的麵紗,索性,送竹自己解了下來。


    直到出皇宮那一刻,送竹上了馬車,始終沒有人敢攔。


    不錯,蕪漠國剛剛投誠,送竹這個前國主,可是皇上郭浮會的座上賓,是萬萬不會有人敢攔的。


    即便不問,送竹也能多多少少的猜到,當年虛古簽下議和書,硬是將天下的一統延後了五年,到時若是再打仗,又是一場惡戰。


    虛古與郭浮會郭浮莫想的不同,就像郭浮莫說的一般。


    皇上永遠不會殺虛古,不光因為多年手足之情。更重要的是,虛古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臣,他的心,他的腦子,以及他的權謀,都讓他成為了最出色的臣子。


    可也到此為止了。虛古永遠都隻會是一個臣子,就像郭浮會,才會是君王一般。


    郭浮會看的之遠,虛古不會懂。


    這樣出色的臣子,往往遇到了自己不得懂,君王又不得說的抉擇時,就會變成了絆腳石。


    上一次,郭浮莫選擇了私情。


    這一次,郭浮會選擇了滄桑,以迴報因他而死的二十萬亡魂。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郭浮莫,替婦人之仁的郭浮會,拔了那絆腳石。郭浮莫知道,虛古能懂,為了郭浮會,虛古不會選錯。


    當然,這是送竹猝不及防,卻又意料之中的。


    在送竹發現了仇無淚的改變,暗中激發仇無淚的嫉妒,讓仇無淚與涅華勾結,為自己創造了機會的時候,後來,送竹又給紅妝暗中服下化功散,而郭浮莫依舊按計劃進行時,送竹就知道,郭浮莫遲早會這樣做。


    這也就是,當年郭浮會不顧手足之情,總想除了郭浮莫的原因。


    郭浮莫能懂,一個隻有君王才該懂的東西。


    這是外話,內裏,便是送竹和郭浮莫聯手,一點點的削弱蕪漠國的國力,最終,終於不費一兵一卒,不流一滴無辜的血,讓天下統一,百姓安居樂業。


    風聲大作,馬車幾乎都要被掀翻,沙石劈裏啪啦的打在車壁上,送竹坐的卻是安穩。


    出宮前,送竹專門圖著近,找人買了兩壇留心酒。


    不光送竹一個人喝,另一壇,送竹想祭了天閑。


    活著的時候隻剩下恨,死了,倒是放開了。


    以天閑的性格,被烎天盟為了排除異己而陷害,本就該是情理之中。


    唯一讓送竹感到惋惜的,便是即使天下統一了,可是這朝廷之中,卻還是如此。


    過剛易折,這朝廷,還是聽不了實話。


    而郭浮會用烎天盟,本就是放不上台麵的事,自然要以殺了天閑,為日後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除去烎天盟,埋下一個引子。


    想到這裏,送竹又放下了心。


    郭浮會的確不是什麽好人,可他,真的是一個很正確的皇上。


    當然,送竹也知道,下一個,便是郭浮莫。


    如今太平盛世,郭浮會不會再留著郭浮莫了。


    這也是帝王的命運和報應,注定,此生,郭浮會的身邊再不會有親近之人。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從此,郭浮會隻剩嚴寒。


    不知過了多久,風終於停了,送竹也到了。


    仁曲教還是老樣子,除了被虛古搗毀的物件,屋舍殿宇依然。


    送竹踩在落葉鋪滿的青石板路上,滿眼破碎的遺骸,不知,現在那個多餘的躺在地上的碎瓷瓶,曾經是不是誰的一場大夢。


    十幾年前埋下的酒,如今還能記得的人,也隻剩下了送竹一人罷了。


    奇怪的是,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唯獨後院亭旁大樹下,倒是幹淨,不外乎蓋了些落葉罷了。


    送竹將落葉掃開,隨手撿了個瓦片朝下挖了起來。


    那酒安安靜靜躺在泥土裏,伴著酒的,便是當日四人興致滿滿寫下的心願條了。


    送竹打開酒壇,十幾年的老酒香飄萬裏,幾乎彌漫在了整個軒堯峰。


    一杯倒進土裏,算是給重緣的。


    一杯又倒進土裏,這是給紅妝的。


    一大杯倒進土裏,送竹知道,少了天閑會不夠喝。


    最後,才是送竹,咕咚咚灌進去一大口。


    酒勁上頭,打開那陳紙的手都有些顫抖。


    重緣的心願,最為簡單,送竹看笑了,隻覺得佩服不已。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是傾盡所有,用了一生。


    又看見了天閑的,眼前好像又出現了那個傻嗬嗬的少年,一口不落的吃盡了自己做的難吃的飯食。


    不論後來,天閑做了什麽。


    可是當年,那時那刻的那個天閑,送竹是愛的的。至今依舊。


    一大滴眼淚啪嗒的打在紙上,暈開了那個有些諷刺的“姐”字。


    幾番風雨加身,終究,誰也躲不過。


    比較蹊蹺的是,紅妝的紙條。


    送竹看著最後一張紙條,上麵的字跡送竹記得清楚,分明是月生的!


    送竹不會認錯,曾經為了擔心事情敗露於月生之處,送竹特意留意過月生的一切,尤其是自己。


    紙和埋得其他三張一樣,可是字跡,為什麽會是月生的?


    送竹懷疑,自己想來是喝多了,看走了眼也是平常。


    大半壺酒下肚,送竹不怕了,也不冷了,捏著紅妝的那張心願條,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腳下野草雜亂,送竹暈暈乎乎搖搖晃晃,竟也不曾被絆倒,想來便是天意如此。


    眼前一幕幕晃過,帶起來送竹如花笑靨,恍若當年。


    有,麵容鐫刻下了滄桑的枯瘦老人,領著不及膝高的孩童燦爛的笑,天下太平,歡樂,傳遍亭台樓閣,男男女女,大城小街,大街小巷。


    還有虛古抱著絳兒,或許虛古是在解釋當年,可是送竹已經不在乎了。那個解釋,並不重要了。


    天閑又成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笑著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神情專注的看著送竹。他在說,真好。


    再迴過神,送竹已如一片葉,在山崖間飄飄蕩蕩而下。


    手中的紙片宛若蝴蝶般飛出,在風中合適宜的翩翩起舞。


    “我迴來了。”


    墨跡清晰,四個大字。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懂,寫下的心願,有時並不重要。


    而為了一個人,才想要去埋下一個心願,這件事,就是心願本身,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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