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玉雖然年幼,但眼睛清澈明亮,總能覺察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她看到葉逐風總是遠遠地躲著他。即便阮琳抱著她,明玉依然十分害怕,將頭縮進母親懷裏,眼睛裏露出驚恐之色。歐陽振宇安慰道:“這是你大哥哥,不用怕。”


    阮琳也撫摸著女兒的腦袋,笑道:“現在老實了,我看啊,就需要有個人來嚇嚇她才好,省得天天鬧騰個不停。” 眾人聽了,笑作一團。


    葉逐風暗自思忖,難道自己的樣子就那麽可怕?定是自己身上灑了酒的緣故。他自悔不該和李天霸喝那麽多酒,惹得師父不開心不說,現在肚子裏還在難受。


    不多時,眾人來到一個雲霄天梯前。這天梯底座由木頭做成,四周用一根根鐵欄杆固定。從茫茫山上垂下來一根藕莖粗細的繩索,固定在天梯上。所謂的天梯不過是由人來牽引,在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木頭轉盤,轉盤伸出四個握柄。旁邊有二十個身形瘦小、衣衫單薄的苦力,正吃力地推著這個巨大的磨盤。隨著磨盤轉動,天梯緩緩上升。


    眾人抬頭望去,這天梯豎立在岩壁一側,足足有千尺高,直插雲霄。也不知道九重天為了建造這樣一座天梯,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葉逐風看到小明玉害怕自己,便道:“師父,我還是走盤山路吧,趁機也可領略一下九重天的風光。”


    陸晚楓聽大師兄這麽說,也說要走盤山路看風景。歐陽振宇還以為是因為小女玩鬧之故,葉逐風才不願同乘,連忙拉著逐風一起。


    阮琳也一直在安慰著歐陽明玉,明玉還是很害怕,將小腦袋縮進母親懷裏,不敢正眼去看逐風。鳳清一臉責備地看著逐風,都怪他惹了一身的酒氣。


    玄清便讓他和晚楓走山路,自己則隨歐陽振宇一家人坐上了雲霄天梯。那二十個苦力吃力地推動著巨大的圓形磨盤,隨著繩索慢慢絞纏,這座雲霄天梯也在慢慢上升。下麵的事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隻見白雪紛紛揚揚,雲氣茫茫,仿佛置身於仙境之中。明玉這時反而不再害怕,她往下看去,覺得十分有趣,在梯子上東張西望。


    這天梯周圍隻由一根根鐵柱圍起來,上麵綁著一圈繩索作為護欄,此時下著大雪,若是不慎滑了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歐陽明台忙抱緊明玉,不讓她亂走。


    九重天由九個巨大疊岩組成,環山有一道盤山路,宛如一條巨龍盤繞而上。登高望遠,雲霧繚繞之間,山河壯麗,令人心潮澎湃。時至隆冬時節,路旁堆滿了積雪,山邊結成了琉璃般的冰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芒。


    葉逐風和陸晚楓並肩走在盤山路上。陸晚楓時不時瞥向大師兄,見他似乎有心事,還以為他在意明玉小妹妹不願和他同乘的事,便道:“一定是因為你身上的酒氣,那個小妹妹才這麽怕你。”


    逐風笑道:“我想也是,剛才和李天霸喝酒,灑了一身,這味道一時半會兒是除不去了。”


    陸晚楓道:“等到了山上,我幫你洗,你這身上一身臭汗,誰見了也不喜歡。”葉逐風點頭應了,兩人在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陸晚楓看到大師兄似乎有些失落的樣子,又對他道:“李天霸連師父都不放在眼裏,沒想到竟會和你結拜為異姓兄弟。你剛才沒看到師父的臉色難看極了。”


    葉逐風道:“李天霸是位江湖好漢,日後我請大哥到山上做客,師父也一定喜歡。”


    陸晚楓微微一笑,“還好今天沒有惹出什麽大事,我在旁邊看著你們兩個爭來爭去都快擔心死了。”


    葉逐風聽了隻是淡淡一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漸漸地,兩人都沉默不語。


    自從那天晚上葉逐風聽了師父的話,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和月影以前認識。當月影要帶他離開淩霄閣時,他糊裏糊塗地就跟著她走了。


    後來因為師父出手阻攔,月影一怒之下幻化成巨大的骷髏精怪。他攔在師妹麵前時,看到月影不忍心傷害自己,心中也疑惑起來,為什麽她看自己的眼神會是那樣?為什麽自己身上會留著牙痕和爪痕呢?這些謎團在葉逐風心裏揮之不去。


    山外大雪茫茫,風從懸崖吹過,發出唿嘯聲,吹得人臉頰生疼,仿佛在怒吼一般。


    陸晚楓看見大師兄似乎心事重重,於是弱弱地說道:“咱倆的事,你什麽時候去跟師父說?”


    逐風一時低著頭苦苦思索,以至於等到陸晚楓說到第三遍時,逐風才茫然迴答道:“什麽事?”


    陸晚楓看他心不在焉,不禁有些生氣:“人家在跟你說正經的呢。你是不是在想那個女人?”


    “師妹,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的眼睛騙不了我。”


    “我隻是……”


    “隻是什麽?你要是心裏想著別人,就早些告訴我,咱們倆也算有始有終。像這樣不清不楚的算什麽?” 陸晚楓越說越激動,眼眶微紅,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說著便抽泣了起來。


    逐風忙道:“我心中始終記掛著一件事,這件事堵在心裏我放不下,咱倆的事再等等好嗎?”


    “還要等什麽?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女妖怪了?”


    葉逐風還想要解釋什麽,但陸晚楓苦笑了一下,說道:“不要說了,我不想聽你解釋。” 陸晚楓把心裏的苦往肚子裏咽,她知道大師兄被那個妖女迷惑了。


    二人在山道上走著,此時天寒地凍,陸晚楓感到有些失落,她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般冰冷徹骨,但在大師兄麵前,她不想把氣氛弄得難堪。


    她忽然看到懸崖峭壁間孤零零地長著一株紅梅花,冒著寒霜獨自綻放,極為鮮豔。於是笑道:“大師兄快看,這朵花好美啊!它獨自一人,好可憐。不如我采來送給你,嘻嘻。”


    葉逐風看到那朵花生在懸崖峭壁之間,若要采來十分危險,於是勸她不要去,說太危險了。


    陸晚楓也不管大師兄答不答應,踏在岩壁上,一步一步向前挪去。腳下是萬丈深淵,眼前是白茫茫的天地,耳邊唿嘯著狂風。


    然而,為了這一朵在雪中傲放的梅花,她不顧一切地踏上了岩壁。她正在小心翼翼地走著,突然腳下一滑,踩碎了腳下的石塊,險些摔了下去。隻見這些掉落下的石塊撲簌簌地掉進了懸崖,轉眼便沒了蹤影。下麵深不見底,若是摔下去,肯定會落個粉身碎骨。


    陸晚楓心裏也是一緊,但她卻故作堅強,向逐風笑道:“我沒事的,你放心好了。”


    葉逐風望著師妹攀在岩壁上采花,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擔憂。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刮來,吹來一大片雪花,他眼前忽然出現一位身穿白衣、麵蒙輕紗的女子。女子輕輕拉著逐風的手,瞬間閃轉至一邊隱秘的崖壁之下。


    葉逐風與她對望,隻見這女子眼神深邃如潭,目光中含情脈脈,似曾相識。她將葉逐風的雙手緊緊按在石壁上,接著緩緩揭開麵上的輕紗,竟是逍遙穀穀主月影。月影身姿婀娜,氣質清冷,她的眼神中深邃,性情喜怒無常,讓人難以捉摸。


    月影性情邪魅,按住逐風的雙臂,貼著臉麵與他緊緊對視。葉逐風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動不動。兩人目光交匯,似乎凝固住了,彼此緊挨著,就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話說月影在這年春天遇到逐風,見他射殺山中精靈,便故意將他引入至魚腹玄天。沒想到葉逐風竟然毫不猶豫地隨她一躍跳下了懸崖。後來,他又緊急跟來,不慎被地下暗河中的藍色大魚拖進了水裏。


    月影情急之下也躍入暗河之中,將他拖到水晶宮中療治。月影見到逐風俊朗的容貌,大動凡心。被封印在蒼月神劍中的筋盤趁她心神動搖之時蘇醒,就在筋盤將要奪舍逐風時,鎮壓筋盤的月神也隨之蘇醒,重新將筋盤封印。


    而月影卻被邪龍的濁氣侵蝕,陷入了欲望的深淵。隨後,她不能自持,與逐風在七彩裙裾包裹的玲瓏繭中,度過了一夜歡情。


    醒來後,月影想讓葉逐風留在幻靈鏡中長相廝守,而葉逐風為不負師長再造之恩,想要迴山稟明。


    月影性情桀驁,葉逐風稍微猶豫,她便覺得逐風變心,就要窺探他的真心。等剜出來後,隻看見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也看不出來他是否變心。深不可測的人心豈能窺探?月影後來又交給四位侍者,要他們對葉逐風扒皮抽筋,狠狠折磨。


    莽山、芸娘他們看得出,主人隻是在氣頭上,於是隻是略微懲戒他一番。後來月影冷靜下來,觸動了柔情,便狠心將他逐出幻靈鏡,她又不想讓芸娘笑話,便抹除了逐風的記憶。


    幾個月後,月影發現自己時常嘔吐,想吃酸東西。芸娘和星彩忙來關心,這才發現主人竟然懷上了孩子。這下月影想隱瞞也瞞不過去了。月影起初羞怒不已,慢慢的也放下心中芥蒂,在逍遙穀中安心養胎。後來她還是忍不住去淩霄閣找逐風。


    她癡傻地想,兩個人若是相愛,即便是全然不認識也會一見鍾情。然而,葉逐風畢竟是肉體凡胎,被抹除記憶後,完全不記得月影曾經救過他。


    當逐風看到月影將自己認成了自己相公,就以為她得了什麽怪病。於是先認作是他相公,安撫她的心緒後再護送她迴山。


    月影還以為逐風是對自己真心真意,於是滿懷欣喜帶著葉逐風迴到幻靈鏡。沒想到葉逐風轉眼間就像個陌生人一樣,說並不認識她,堅持要離開這裏。那一刻,月影的心又被這個男人傷透了。


    逐風走後,月影想起迷霧森林中的妖獸殘忍暴力,若是他被抓住,必定兇多吉少,心中不忍又出來尋他。果然發現逐風被一群妖物纏住。


    就在月影要幫逐風洗出毒液時,玄清、鳳清趕來,施展禦劍術將她逼開。月影情急之下使用蒼月神劍製服了他二人。然而此時葉逐風中毒已深,月影不得已用真元為其療愈。


    月影為救逐風,先是被筋盤濁氣侵蝕,又中了蜘蛛劇毒損耗體內真元,而她懷了孩子之時,仍是朝思暮想著葉逐風,肚中盤繞著一段百轉柔腸。


    一個多月前,當她再次尋到山門前,雙方發生了誤會,大打出手。月影化為那副恐怖的樣子逃走。她以為此生再難和逐風相見,可她畢竟懷了他的孩子,孩子怎麽能沒有父親?


    月影想到是自己抹除了他的記憶,也不能全怪他。她相信,如果葉逐風找迴從前的記憶,一定會迴心轉意。


    這次九重天舉辦天下大會,她為了逐風,又尋了過來。葉逐風見到她大為吃驚:“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月影不禁摟著逐風的腰,柔聲道:“你是我相公,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你,咱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想讓你給他起個名字。”


    葉逐風被她這麽摟著,不知所措,疑惑道:“我們的孩子?”


    月影喜道:“是啊,你和我的孩子。”


    月影說著撤去幻術,隻見她的肚皮漸漸隆起,露出大肚子來。


    葉逐風更是一臉茫然,他怎麽會和月影有孩子。還沒等逐風問起緣由,月影又道:“都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放你走的。我三番兩次來找你,你仍然不生我的氣,我知道你心中還是有我的。這一次沒人打擾我們,相公,我們走吧。”


    葉逐風看到她腹中的孩兒,感到莫名的困惑,說道:“可是我還要參加天下大會。”


    月影看葉逐風有些猶豫,不禁生氣地對他道:“我知道你還放不下你師妹,你既然心疼她,為什麽不答應她呢?你們剛才說的,我可都聽得一清二楚。”


    葉逐風慌忙解釋:“姑娘,我隻是……”


    月影冷冷說道:“別叫我姑娘,我有名字,叫我月影。”


    葉逐風笑道:“月下倩影,倒符合姑娘清冷絕塵的氣質。”


    “哼,倒是會說好聽的。我現在問你,你願不願意離開你師妹跟我走?我要聽真話,不聽假話。”


    葉逐風聽了月影這般質問,當下便有些猶豫起來。但見月影癡癡看著他,他的眼睛便開始迷離了,不禁點了點頭。


    月影十分開心,喜道:“難道你不怕我?我變成那個樣子你也不介意?”


    逐風搖了搖頭:“姑娘救我一命,對在下如此,在下豈能辜負姑娘一片真心。”


    月影又問:“即便背棄師門,拋棄你師妹,你也願意?”


    逐風心中暗想:“此生虧欠師父、師妹之恩,隻好下世再還。這位姑娘倘若真懷了自己孩子,豈能辜負她一片真情,即便她是妖,而那又如何?”於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月影笑道:“算你還有良心。什麽姑娘,你若是不願意叫我娘子,叫我月影好了。我才不是什麽姑娘,在逍遙穀中可沒有人敢不聽我的話,你算是頭一個,哼。”月影有些生氣,又有些開心,她就知道逐風不會忘了她。


    就在這時,陸晚楓冒著徹骨寒風采來紅梅花,笑著跑來喊道:“師兄~我說我能做到吧。”月影聽到唿喊聲,伏在逐風胸前,笑道:“你師妹來了,你就忍心辜負她?”


    葉逐風看月影摟著自己,舉止親密,忙道:“我會和師妹好好解釋的,你先躲起來。”


    月影道:“你害怕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難堪的。”說著化為一道白煙消失不見。


    逐風剛才還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前,轉眼就沒了人影,一低頭隻見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月牙玉佩。這月牙玉佩正是月影所化,她以傳音入迷之法,和逐風進行心靈感應,對他說道:“你師妹這麽辛苦為你采來一朵梅花,你還不快接著?”


    葉逐風聽到聲音,慌忙將手放在腰間,捂著玉佩。月影接著說道:“你放心,我和你說話,你師妹聽不到的。”


    陸晚楓隻見大師兄神色異樣,心中疑惑,左右看了看,周圍並無一人,也不知道他在路上忸怩什麽,便嗔道:“幹什麽呢?鬼鬼祟祟的。”


    她接著把那一朵辛苦摘來的梅花,遞給大師兄,笑道:“你看這花漂亮不?”


    葉逐風接過來一看,果然鮮豔,聞之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陸晚楓十分喜愛,不過她還是願意先拿給大師兄看,她希望彼此之間還能和從前一樣。


    此時逐風卻無心思賞花,忙對她道:“師妹,我有話先跟你說,我其實一直……”


    陸晚楓仿佛猜到了什麽,立即說道:“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不就是想再等等?”


    葉逐風急切地說道,臉上滿是愧疚之色:“師妹,你聽我說,我不是有心騙你的,有件事我需要弄清楚,不然我心裏總是過意不去。”


    陸晚楓再也忍受不住,大吼道:“你說過的話可以變成謊言,但我不能。我答應了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就說到做到。無論未來如何,無論你變得怎樣,無論你是不是被那個妖女迷惑了,我都不會離開你。哪怕天下人都恨你,我都會像從前一樣對你。”


    葉逐風心中又悔又愧,眼眶泛紅,含淚說道:“師妹我……”他欲言又止,而陸晚楓難掩心中憤怒,“不用說了,你去和你的狐狸精好好過吧。”說著丟下梅花,狠狠踩了一腳,然後轉身灑淚離開。


    陸晚楓剛走,月影便又幻化出來。她看著葉逐風有些難過,於是冷笑道:“讓她去吧,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


    “她是我師妹,我不許你這麽說她。”


    月影嗔怪道:“好好好,她是好人,我是壞人好了吧。你要是放不下她,就去追好了,我又沒攔著你。”她見葉逐風默然不語,又輕盈地走上前去,摟住葉逐風,靠在他肩上,柔聲說道:“有我陪你,難道不好嗎?咱們倆在一塊兒難道不好嗎?”葉逐風聞著醉人的清香,一手不禁扶著月影的肩。月影心中隻覺無限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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