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真像趙侍熊說的那樣,因為他的庇護,我才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


    魏照的手掌寬大,托著岑姣額頭的時候,指頭還能觸碰到她的耳朵。


    見岑姣一副糾結極了的模樣,魏照輕籲了一口氣,指腹順著岑姣的耳朵動了動,「想不通那就先放下,現在,我們手上不是還有顧也和顧宜白著兩張牌嗎?」


    「而且,到目前,岑姓人,我們隻和岑如霜打過交道。」魏照幫著岑姣迴憶,「你還記得狗兒山上突然消失的,可以鎮壓那些不渡魂的東西嗎?那東西,一定是被岑如霜帶走了。」


    「岑姓部落——」魏照用了部落這個詞,「絕不會像我們現在掌握的那樣孱弱。姣姣,你身上,也一定還有別的,我們沒有發現的事情。」


    岑姣抬起頭,她額前的碎發有些亂,半遮住了星子一樣的眼睛,「要想找更多的岑姓人,或許得去黔州。」


    「我是從黔州被帶走的,顧宜白當年也是在黔州認識了顧也的父親。」


    可偏偏,桑南幾番叮囑岑姣不讓她迴黔州。


    這事兒,魏照也知道,他看出了岑姣眼中的糾結,「那你怎麽想?要迴黔州嗎?還是……」


    「事情肯定要查下去。」岑姣道,「隻是在那之前,我要搞清楚師父為什麽要騙我。」


    岑姣重新拿起了筆,她抽出一張幹淨的宣紙,在宣紙的中央,寫下了梅山兩個字。


    在桑南口中,與梅山有關的神話故事都與女媧有關。


    一是女媧補天,二是女媧造人。


    這倆一個和石頭有關,一個和泥土有關。


    精衛填海也和石頭有關,隻是現在看來,所謂的石頭,更像是壽命到了盡頭的顧姓人。


    以至於岑姣看著梅山那兩個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落在紙上了。


    她委實有些害怕,害怕與梅山有關的那兩個神話故事,也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版本。


    岑姣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情。


    她在梅山旁邊寫下了退化兩個字。


    「退化這個概念,是師父自己告訴我的。」岑姣低聲道。


    在桑南的口中,這是她的第二次退化。


    成長退化。


    再成長,再退化。


    從時間的維度上來講,退化這件事,將桑南的生命拉長到了普通人不可能達到的長度。


    某種意義上,和岑姣對於顧姓人在海底中實現永生的猜測相似。


    「隻是,師父經歷退化成長,她的記憶一直存在,而且聽起來,她的壽命是有終點的,每一次退化,都有可能失敗死去。」


    「至於顧姓人……」岑姣頓了頓,「顧也並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但從他知道的那些事情推測,顧姓人很有可能沒有這樣的風險,至於記憶還存不存在,醒過來的人還是不是原本的人。」


    「都要等……顧宜白醒過來,才知道了。」岑姣的聲音被拉長,屋外,雨似乎比先前要小了些,細細密密的。


    原先被暴雨衝散的山中嵐煙,也重新從土裏生長攀爬,直到將這個梅山包裹。


    第64章


    -


    雨一直沒有停,淅淅瀝瀝的,綿延不絕。


    早上六點的時候,天濛濛亮,岑姣醒了過來。山裏溫度本來就要低一些,加上雨,岑姣覺得自己的指頭被凍得有些發僵。


    昨晚,原本是魏照睡在床上的,現在,岑姣躺在床上,沒見到男人的聲音。


    岑姣搓了搓手掌,起身出了房門。


    長廊裏,魏照站在盡頭,正抬眸看著廊外的雨幕。


    岑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神色微微有些悵然,在她的記憶裏,梅山很少下雨,像這樣會隔夜的雨,更是少之又少。


    「姣姣。」魏照迴過頭,他看向岑姣,笑了笑,「他們已經將……」


    魏照的聲音有一瞬間停頓,「將顧宜白轉移到了更大的木桶裏。」


    岑姣收迴看向雨幕的視線,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麵前有白色的霧氣氤氳而起,「我過去看看。」她道。


    岑姣找迴去的時候,桑尋正趴在桌上,唿吸平緩,像是睡著了一樣。


    而顧也,則是坐在一旁的木桶旁邊,那木桶又大又高,幾乎占了小半間屋子。


    岑姣抬腳走了過去,顧也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他垂著頭,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木桶,就算耳邊響起腳步聲,他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動作,仿佛整個人已經完全僵硬,成了雕塑一樣。


    「你去歇會兒吧。」岑姣看向顧也,她微微皺眉。


    麵前的人,與先前那個,岑姣印象裏意氣風發的男人毫不相關。


    也許是因為身上的傷,顧也整個人更蒼白了——他原先隻是白,現在整個人透露著一種將死之感。


    顧也沒動,隻有輕輕顫抖的睫毛,表明他這個人,暫時還是活著的。


    岑姣的視線從顧也身上移開,轉到了一旁的木桶裏。


    木桶當中裝滿了水,顧宜白就平躺在裏麵,麵容柔和,像是睡著了一般,隻不過,那張臉已經不是顧宜白的臉了,甚至看不出半點相似。


    水泡以平緩的速度飄上來,而後啵一聲在水麵破開,漾起一片漣漪。


    「她什麽時候會醒?」顧也忽然開口,沒頭沒尾的,但大家都知道,他問的是躺在木桶裏的人。


    「我不知道。」岑姣道,她沉默地看著麵前的人,聲音有些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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