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我沒有陪你一起進峽穀,沒有和你一起死在這深山裏,就都成我的錯了?!」岑姣喘著粗氣,她往前走,眸光灼灼看向前方,又像看向什麽別的一樣,「還是你死之後,我該尋死覓活,非要殉情才沒有罪?!」


    「沒這個道理!」岑姣聲音又高了些,像是宣洩一樣,「說什麽我克你,是我把你捆著丟進峽穀的嗎?還是我拿槍比著你的太陽穴,和你說你如果不進山,我就立刻槍//斃你?!」


    「如果都沒有,那你憑什麽把自己死了的事情怪到我頭上來?!」岑姣哼哧哼哧喘氣,隨著她的宣洩,肖舒城那鬼魅一樣的聲音總算小了些,隻是還如同蚊訥,吵得人不勝其煩。


    岑姣抬腳,將麵前擋路的小石子踢飛。


    她眼眶通紅,可卻沒有淚落下來,「讓你進山的人不是我,害死你的人也不是我,我分明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卻要怪到我的頭上來!」


    岑姣的步子放緩,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間迴蕩。


    「肖舒城,你憑什麽怪到我頭上來——」


    岑姣的聲音戛然而止,腦子裏的絮語聲也是。


    她抬眼看向前方,又是一道山壁,跟方才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山壁上方沒有水流傾瀉而下形成瀑布,隻有一個掛著的東西。


    掛著的東西晃動著,好像很輕,風輕輕吹過,就能惹得那東西左右擺動。


    擺動的次數多了,掛著那東西的繩子似是開始打轉,在繩子的作用下,那東西輕輕撞上了山壁,發出篤篤,篤篤的聲音。


    岑姣眼窩呈淺紅色,她死死盯著山壁上的東西。


    篤篤,篤篤,篤篤。


    那聲音,似是在迴答岑姣剛剛的問題。


    憑什麽怪到她的頭上呢?


    憑他死得慘烈,死後仍舊不得安息。


    憑他被吊在這裏,隻餘半截身子,日復一日地撞擊著山壁,除了山中鳥獸,他的嗚鳴聲再無旁人知曉。


    終於有眼淚奪眶而出。


    岑姣蹲下身去,號啕大哭起來。


    她對肖舒城沒有感情嗎?就算像桑尋說的那樣,岑姣沒有什麽人氣兒,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為當時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岑姣與肖舒城,難道當真沒有一點點開心的事情嗎?


    不是的,當然不是這樣的。


    從前相處時,一起孵化出蝴蝶,一起做標本,做這些事情時產生的開心從不是假的。


    就算現在,岑姣迴憶起那些事情,體會不到當時的情緒了,可她記得那時的情緒。


    後來,她對肖舒城近乎決裂的態度,是因為岑姣發現肖舒城是帶著秘密接近自己的,那秘密與自己有關。


    岑姣對那秘密感到厭煩,對腳下的深山峽穀感到抗拒,是以對執拗著非要進山的肖舒城也產生了恨意。


    那恨意並不濃烈,卻讓岑姣不為肖舒城的死去感到傷心,讓岑姣不想去探究肖舒城為什麽死去。


    活該不是嗎?岑姣那時候這樣想。


    她那樣言辭懇切地勸過,可肖舒城仍舊要去送死,她又能怎麽辦呢?


    「我不怕你們!」岑姣突然抬頭,她眼睫上還掛著淚珠,看著可憐極了,可麵上卻沒有半點害怕的神色。


    隻見岑姣站起身,她看向前方,對著不知是什麽人,厲聲且堅定地重複道,「我不怕你們!」


    「姣姣。」有人喊她。


    是肖舒城的聲音,隻是比起剛剛的,沒那麽吵鬧,反倒和從前一樣,溫和平淡。


    岑姣迴頭,她看見了肖舒城。


    和不遠處,那個被吊起來的肖舒城不一樣,麵前肖舒城的鬼魂,並不屬於惡鬼的範疇。


    他和從前沒什麽分別,平易近人,一雙眼睛看向岑姣時,包含著繾綣濃厚的愛意。


    岑姣抿了抿唇,她盯著麵前的肖舒城,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張帆是誰?」


    站在岑姣麵前的肖舒城聽到這個的問題,麵上閃過一絲無奈,他抬眼看著岑姣,那雙好看溫柔的眼睛裏,竟是寫滿了遺憾和惆悵,「這麽久沒見,怎麽開口就是問別的人。」


    岑姣沒應聲,她微微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將肖舒城盯著。


    肖舒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微微側過身,「過去些說吧,對著那個……」


    肖舒城的視線上移,岑姣跟著看過去。


    山壁上掛著的,屬於肖舒城的半截身子還在撞著山壁。


    「我有些提不起勁兒,腿軟,說不出話來。」肖舒城笑道,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甚至還能說上一個算不上笑話的笑話。


    岑姣眉心皺成了川字。


    這和她原先和桑尋預想的並不一樣。


    在她們的預想裏,岑姣遇見的,該是肖舒城一口怨氣形成的惡鬼,怎麽著也有一場惡戰。


    岑姣還讓桑尋放心,就算是肖舒城怨氣所化的惡鬼,她也不會有半分手軟。


    可是現在,鬼的確是有一個,可怎麽也算不上惡鬼。


    肖舒城走向了樹蔭。


    岑姣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抬腳跟了上去。


    前方的肖舒城,輪廓已經有些模糊了,如果不細看,幾乎分不出他本身和周圍光暈的分界。


    岑姣知道,那是消散的徵兆。


    肖舒城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見岑姣還站著,他拍了拍自己身側,「坐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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