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過去,張禎還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傍晚。


    她用過晚膳,和周羽、花妮在花園裏走動消食。


    正說說笑笑著,陳宮忽派人來請她去中堂,說有緊急軍情。


    她以為是遠征的哪路大軍出了事,立刻趕過去。


    進門的那一刻,她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還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人,大師侄張燕。


    張燕一身疲憊,滿臉憔悴,像是趕了許久的路。


    可他不是護衛著尋礦小分隊去嶺南了麽?


    難道是司馬懿、王定等人出了意外?


    張禎忙問,「張將軍,你怎來了?」


    張燕嘴角抽動,張了張口,卻沒作答。


    陳宮也皺眉道,「張將軍,究竟有何要事,快說罷!」


    方才他就問過張燕,為何突然迴京。


    張燕卻說,此事非同小可,神悅必須在場。


    如今神悅到場了,他也該說了。


    張燕看著他,又看看張禎,眼中忽然滾下熱淚,跪倒在張禎腳邊嚎啕大哭。


    邊哭邊喊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大將軍遇害身亡!」


    張禎和陳宮愣住,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呂奉先天生神力,武藝高強,鋼鐵一樣的人,怎會和「遇害身亡」這四個字扯上關係?


    荒謬!


    不可能!


    張燕繼續嚎哭,「孫權那小賊子,伏擊了大將軍!嗚嗚嗚,大將軍死了,我們親眼看見,大將軍身中數箭,落入江中!」


    當日那慘烈悲壯的一幕,仿如還在他眼前。


    廝殺,奔逃,英雄末路。


    陳宮怔了數息,失態地抓住張燕的衣襟,吼道,「怎麽迴事?孫權為何伏擊大將軍?你說清楚!你一五一十說清楚!」


    孫權對奉先極為孺慕,奉先也對他關照愛護。


    名為叔侄,實同義父子。


    所以孫權有什麽理由伏擊奉先?!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張燕哭道,「我們也不知啊!」


    誰知道天殺的孫權為何要伏擊大將軍!


    他和郭太奉張師叔之命,去嶺南保護司馬懿、張定等人,但嶺南那鬼地方,風景雖優美,鮮花果子也多,卻實在不是什麽好去處。


    每天被蚊蟲叮咬,一頭一臉的包。


    時不時遇上瘴氣,重則沒命,輕則生病,難熬得很。


    還要伺候那群公子哥,受他們驅使,心裏很不耐煩。


    因而兩人一合計,索性留下副將領兵,自己帶親隨跑迴江東休養。


    準備過完年再迴嶺南。


    不料剛進吳縣,恰巧遇上一場截殺。


    一群兵將護著呂布往外跑,孫權手下大將呂蒙,帶著烏泱烏泱的士卒在後追。


    呂布與孫權之間,他們自然選擇呂布。


    雖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也拔刀相助。


    但呂布的親衛對他們很警惕,不讓他們靠近。


    還是呂布認出了他們,讓親衛放行,兩人才得以匯合進去。


    然後就發現,呂布身受重傷,胸口插著一柄利刃。


    「我不會看錯,那是孫權的寶刀!」


    「還是大將軍賞賜給他的,他在我們麵前炫耀過!」


    「宴席上,大將軍喝的蜜漿裏,被下了迷藥!」


    「他要致大將軍於死地!」


    張燕聲音沙啞,雙目赤紅。


    陳宮顫聲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張燕:「後來,我們逃到了江邊。」


    追兵太多,來得又太快,在江邊展開了惡戰。


    他們雖盡力護衛呂布,還是被隔開。


    呂布的親衛,一個個倒下。


    他們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


    「我看見,大將軍親手斬殺數十人,呂蒙也不敵,不敢上前!」


    「呂蒙惡賊,下令放箭!」


    「大將軍,大將軍向後退去,倒入滔滔江水!」


    「我和郭太即刻跳入江中搜尋,沒有,沒有,我們找不到!」


    說到此處,張燕徹底崩潰,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當晚江水湍急,他們找了許久,直至快要脫力才遊迴岸邊。


    呂蒙帶來的士卒也下水尋找,但都一無所獲。


    也正是因為所有人都忙著找呂布,他與郭太才能逃脫。


    郭太說,這件事情必須立刻稟告張師叔。


    兩人稍作休整,便往長安跑。


    一路上不眠不休,晝夜兼行。


    快到關中時,郭太累病交加,無力馭馬,讓他一個人來。


    「老天爺,大將軍為何會是這樣的下場?這不公平,不公平啊!」


    張燕悲唿。


    曾經,他對大將軍有成見。


    可這幾年,誰不知大將軍是漢室的中流砥柱。


    張師叔撐起了大漢一半的天,大將軍撐起了另一半。


    現在,那一半塌了。


    這就是大忠臣的結局麽?


    他好恨!


    「奉先,奉先!」


    陳宮的心沉到了穀底,淚如泉湧,痛哭出聲,不勝哀戚。


    先被下了迷藥,又當胸刺入一刀,還中了數箭,縱不落江,也是性命堪憂。


    何況還落了江。


    葬身江底,屍骨無存。


    奉先,奉先啊!


    陳宮哭得無法自抑。


    那個看似桀驁肆意,其實一直赤膽忠心的呂奉先,迴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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