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娘睡的床靠著窗,窗戶對著院壩,此刻就在齊聲左邊兩步不到的距離。


    他站在門前,那哭聲清晰,直往他耳裏跑。齊聲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沒再猶豫,抬手敲響木門,皺著眉喊她:「姚春、春娘。」


    姚春娘臉蒙在枕頭裏,並沒聽見他的聲音,齊聲等了須臾沒等來迴答,眉頭皺得更緊,提聲又喊:「姚、姚春娘!」


    這聲音又沉又響,姚春娘從枕頭裏抬起臉看向窗外,猛然止住了哭聲。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帶著鼻音問:「齊聲?」


    「是、是我。」


    姚春娘估摸著他聽見了自己在哭,她性子傲,不願意在別人麵前示弱露悲,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清了清嗓子,假裝平靜道:「你怎麽來了?」


    隻可惜裝得不像,聲音聽著有幾分啞。


    齊聲知道她在窗戶後,卻沒往那邊走,仍站在門前,對著門框道:「還你、你的盆。」


    他不愛說話,也很少一次說這麽多話,姚春娘偏頭看向堂屋的方向,本想讓他放在門口,但腰痛得一抽,話到嘴邊又突然改了口:「齊聲,你能不能幫我拿下治跌打扭傷的藥酒啊?」


    她要藥酒,擺明是受了傷,齊聲沒多問,直接答應下來:「好、好。」


    姚春娘本是想讓齊聲在她家的櫃子裏幫她找出藥酒,沒想齊聲誤解了她的意思,竟轉身迴家去拿了。


    高大的身影從窗前晃過,他步子邁得大,速度也快,眨眼就從姚春娘眼前掠了過去,她想叫住他都來不及。


    齊聲迴家取了藥,想了想,去找唐安打算讓她幫忙把藥送過去。


    唐安一個人坐在房裏正在看書,齊聲看著她專注的背影,開口道:「小、小安……」


    不料他話沒說完,就被唐安打斷了:「哎呀,哥,我溫書呢,你別打擾我。」


    唐安讀起書來和平時全然是兩個人,除非天塌下來,否則誰擾了她都得吃她的臭臉。


    齊聲抿唇,隻好自己拿著藥去了姚春娘家。


    姚春娘看見齊聲的身影又從窗前晃迴來,不等他敲門,便開口道:「門沒閂,你自己進來吧。」


    她苦著臉:「我起不來了。」


    一個大男人孤身進寡婦家可不是什麽光彩事,就是兩人幹幹淨淨,村裏也要鬧出閑話。


    齊聲有些猶豫,倒不是為自己,因為他向來不在意旁人的閑言碎語,隻怕波及姚春娘。


    哪想姚春娘比他還小心,她做賊似的提醒道:「你迴頭看看周邊有沒有人,可不要讓人看見了。」


    她小聲嘟囔,像在說給自己聽:「我可不打算守一輩子活寡,還要留個好名聲,以後要嫁人的。」


    齊聲也不知聽沒聽見後半句,他照姚春娘說的迴頭看了一眼,見沒人,才推門進去。


    他把手裏的盆放在桌上,扭頭一看,就見房門大開的裏屋裏,姚春娘抱著枕頭萎靡不振地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瞧著他手裏的藥。


    一雙明淨的杏眼裏,哭的淚還沒幹透,潤得像一池春水。


    第十章 上藥


    屋中沒點油燈,借著薄薄一層穿透花窗照入房間的日光,齊聲才看清床上趴著的姚春娘。


    她隻穿著件單衣,烏髮散在身側,單薄的肩頭露在被子外,正月裏的大寒天,她愣是生生疼出了一頭冷汗,影影綽綽的窗影投落在她汗濕的臉頰上,顯得柔弱又可憐。


    姚春娘朝齊聲伸出手:「把藥給我。」


    她說話聲音都是虛的,齊聲皺了下眉,兩步走近,把藥放在她手裏。


    他並不方便和她共處一室,是以給了藥就打算轉身出去,沒想姚春娘見他要走,從鼻子裏著急地哼哼了一聲示意他等等。


    齊聲不明所以地轉過身,姚春娘又把藥遞還給他,使喚他使喚得理所當然:「幫我打開一下。」


    她蹙著眉頭:「我手上沒力氣,動一下扯著疼。」


    齊聲沒想她傷得這麽重,他打開瓶口,把藥給她,想了想,對她道:「我在門、門口,你有、有事就叫、叫我。」


    昨天碰了麵連招唿都不打的人此時主動提出要幫忙,叫姚春娘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他,她眨眨眼緩慢點了下頭:「好。」


    齊聲沒傻裏傻氣地正大光明站到大門外去,讓路過的人看他一個男人守著寡婦的門。


    他帶上裏屋的房門,背對房門坐在門外的木凳上,安安靜靜地等。大門掩了半扇,為避免人看見,他就坐在那半扇木門後的影子裏,肩背挺得筆直,像截直挺端正的木頭柱子。


    房中,姚春娘慢慢扯開身上的被子,撩起衣擺,把藥酒倒在手上,直接就往腰上抹。


    然而她把床鋪得太軟,趴著的姿勢並不好發力,手臂往後抬起,腰就會不自覺繃緊,疼得她眼淚直冒。


    低低細細的痛吟聲穿透木門鑽進齊聲的耳朵,聽得人心慌。


    齊聲也不知道自己慌什麽,他好似巋然不動,但細瞧之下,搭在膝頭的雙手用力抓了一把膝蓋,又緩緩鬆開,仿佛在遭受折磨。


    他閉上眼,試著靜下心,不料耳朵裏的聲音卻越發清晰,甚至還帶上了幾分抽泣。但過了一會兒,裏麵又安靜了下來。


    藥酒需得狠心揉進皮肉,勞損的肌筋才好得了。姚春娘自己痛得下不了手,手又揉得發酸,鬱悶得很。


    她癟嘴把臉捂在枕頭裏哭了好一會兒,而後像是終於想起來外邊還有個人守著,思索了片刻,悶聲開了口:「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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