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後,魏溢林又帶著喬武及小許下樓去了,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負一層的地下車場。按照慣例,這地下車場中,除了停放了工作人員的私人車輛外,還有一些工作車輛,比如電偵車、應急發電車、門上帶裝甲板的吉普車,偽裝成廂型車的裝甲車等。這些車輛,都是為了秘密抓捕而準備的,因此,必定會得到最精致的養護,車況也應比普通汽車要良好,雖然時隔一年,但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喬武是整個小組的前哨,端著弩機走在前麵,這弩上的箭,箭頭經過改進,增加了了幾圈螺旋紋,內塗有毒藥,但凡被箭矢傷著,不多時,便會皮膚腐爛,上吐下瀉,並出現高熱症狀,在現在的醫療條件下,要是被這箭射傷,死與不死的問題,就變成了何時死了。


    魏溢林和小許跟在他後麵,兩人的武器是適合巷戰的衝鋒槍,哪怕前麵突然出現大群的感染者,這兩把槍的火力,也足夠給三人爭取到十秒以上的逃生時間。


    這棟大樓,其實算是幹淨的,樓道上幾乎沒有血跡,隻有黴點,而地麵上,也隻有灰塵,而無白骨,透過玻璃窗往辦公室內看,很多辦公室內部,都還保持著有人在裏麵工作時的樣子,其中一張上麵,還攤開了不少的文件,墨水筆的筆蓋還開著,暖水瓶的蓋子,也被擰開了,初看上去,完全那就是一副,辦公桌的主人,剛剛離去的樣子。


    直到幾人來到中央電梯間,大樓的寧靜,才被徹底打破,這大樓共有四部電梯,都集中在大樓中部,兩兩相對,中間的空位,大約有二十平,而電梯間的最裏麵,則是前往地下層的樓梯,因此,這電梯間,也就成了眾人的必經之路。然而這電梯間,卻並不太平。


    裹著殘破的黑色製服的白骨,倒了一地,白骨們手中,還緊緊地握著槍械,而它們的身上,也是多有抓痕,各式各樣的液體,灑了一地,一團團的蒼蠅,一隊隊的老鼠、一群群的蟑螂,正在快速逃避幾人的目光。四台電梯的大門,全部敞開著,電梯廂裏麵,也是血淋淋的,每一部電梯中,都躺著起碼一具的白骨。電梯的廂壁,也大都布滿彈孔。


    看得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血戰,估計是交通大隊的人,準備乘坐電梯去執行一樣任務,結果這電梯中衝出來的,全是張牙舞爪的感染者。三人盡管都戴著氧氣麵罩,但在這屍山血海中經過時,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唿吸,因為這裏的氣味,光是看著,就夠人受的了。


    沒有窗戶的樓梯,一片漆黑,喬武不得不退到後麵,讓槍上裝有戰術燈的魏溢林打頭陣。這樓梯與電梯間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它幹淨得出奇,不見有一絲雜物。盡管如此,三人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躡手躡腳地貼著牆壁往前走,生怕步子大了,會驚醒藏在暗處的感染者,給他們再來一個突然襲擊。


    感染者中的優勝劣汰,比幸存的健康人還要恐怖,因為健康人心目中,畢竟還是向往舊日那個有秩序的社會的,盡管那時,也是人情薄如紙,但比起那些一餓,就啃噬同伴的感染者來說,這薄如紙的情誼,也已經是亂世中最好的溫情了。而那些感染者呢?由於目空一切,所以它們每時每刻都麵臨著死亡的威脅,因此,能活到現在的,都是身手了得,而它們,也將給幸存的健康人,帶來更大的威脅。


    這一點,三人早在來到袤州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並且付出了兩人陣亡的慘痛代價。


    魏溢林等人還是撲了一場空,因為,這地下室,早已被積水灌滿。這些渾濁且上麵漂浮著不少垃圾的積水,就像冥府的入口,靜靜地等著不知死活的人或感染者跳進去。即使地下車庫中還有汽車,被水泡了這麽久,也早就報廢了。三人因此,顯得更為失落。


    但魏溢林卻還是不死心,他總覺得,費了這麽大的勁來這裏,要是什麽都早不到,那氣也不順。於是在他的命令下,大家出了大樓,來到院落當中。院落中豎起七八隻灌滿水的汽油桶,水的表麵上,還有許些黑色的灰燼,這是機要文件被焚燒後留下的痕跡。


    鐵桶陣後麵,是大院的露天車場,上麵還有幾台積滿灰塵的汽車,其中隻有一輛,四隻輪胎還算完好,車身看上去,也沒有太大的損傷。這是一輛廂型車,白色的。喬武砸開了廂型車的右玻璃,鑽進去,折騰了一會兒,豎起一個“ok”的手勢,表示廂型車可以發動。


    魏溢林鬆了口氣,心中的壓抑感,終於緩了緩。抬頭一看,這原本陰沉沉的天,也明亮了些,棉花糖般的雲朵,靜靜地懸在那,底下是一群自由自在的鳥兒。人類退出後,它們,幾乎成了這天空唯一的主人。


    三人迴到樓上,取來虹吸管,將餘下幾輛汽車油箱中的燃料,全部注入廂型車中,盡管不同品質的汽油混在一起,會對汽車發動機造成無法逆轉的傷害,但這很明顯,不是眾人需要估計的,因為他們隻需要,這汽車能夠動起來。袤州的許多地方,雖然已經被水淹沒,但想要出行,最安全的辦法,還是尋找一輛結實一點的汽車。


    天色將晚,絢麗的晚霞,鋪滿了天空,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因此,這明天,是個幹大事的日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團體的紀律,也是越發的渙散,那些人,敢當著魏溢林、秦天武的麵,大發牢騷,盡說賈忠全的壞話,也敢當著柏韻蓮的麵,一口一個“蓮狗”地叫了——雖然他們早就在私下這麽做了。


    但魏溢林反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比如,他終於不用顧忌大家的目光,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柏韻蓮卿卿我我了。唯一不變的,是謝靈光,他還是保持著以前的那個模樣,沉默、寡言,隻有在對魏溢林和秦天武時,話才會稍微多一點,但內容也多是與技術有關的。


    魏溢林將柏韻蓮背到天台欄杆邊緣,讓後者扶著自己的肩膀,單腳站著。由於這裏對出去,就是袤州火車站,高樓大廈很小,因此,視野很開闊。非常適合驅散心中的陰霾。


    柏韻蓮左手搭在魏溢林肩上,右手摁著天台的欄杆,要不是崴了腳,她保準會展開雙手,迎接這清涼的晚風:“好美。”


    魏溢林看著她鍍上了一層金邊的秀發,心情大悅。


    “這天,以前隻在遠郊有。”


    遠郊是荒蕪、落後的代名詞,那裏,沒有工業、沒有服務業,隻有農業。


    “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城市的環境,才能像西歐那樣。”


    “是啊,不過現在,都一樣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悲。這場厲疾,將許多體量不足的國家,打迴了原形,似乎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迴到了原點——前工業時代,隻有少數幾個幅員遼闊的國家,還保有工業時代的水準,而這未來的世界,也必定是屬於它們的。


    兩人看著麵前廣闊的世界,心中的那隻,名為夢想的小鳥,又忍不住再次起飛,欲在這新的天地中遨遊,試著尋找不一樣的宿命,但願這次,它能夠飛得遠一些,不至於剛起飛,就被海東青一口叼走,分食,隻留下幾片染血的羽毛,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飄蕩。


    休閑的時間,總是美好而短暫的,因為人生,不可能隻有快樂的野營,而無辛苦的耕耘。而擺在兩人麵前的問題,就有兩個,其一,就是吳南蓉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其二,就是還要不要繼續跟鷹哥他們糾纏不清,還是承認失敗,就此打道迴府?


    吳南蓉是被孟卓凡一槍打死的,因為當時,她正拿著柏韻蓮的槍,威脅著後者。而無論是吳南蓉還是小許,都不知道,柏韻蓮在那槍上做了手腳,以至於那發子彈,根本上就不可能被擊發,至於為什麽選擇打頭,而不是手、腹部這些非要害部位,這個問題,用過槍的人都知道,是非常幼稚的——沒有人能夠百分百做到指哪打哪。


    因此,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完全找不著破綻。也正是如此,柏韻蓮才會認為,吳南蓉究竟被誰再次傷害了,這個問題,永遠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這種事,隻有一次和無數次。”魏溢林一隻手纏著柏韻蓮的纖腰,一隻手輕輕地捶打著天台的護欄,“我不放心你。”


    柏韻蓮看了看自己腫脹的傷腿,無奈地笑了笑,她的體格本就是這些人中,最弱小的,要是那人再次獸性大發,除非他在離柏韻蓮十來米的地方開始衝擊,否則,柏韻蓮就跟一隻小白兔無異——直接亂拳打暈,跟著就幹,幹完就殺人滅口,最後趕緊逃到某個勢力事先約好的裏。


    “就為了一時的快感,至於嗎?”


    魏溢林不老實地摸了摸她的背脊,那內衣扣子所在的地方:“你敢冒險嗎?”


    廢話,隻要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說敢。


    柏韻蓮趕緊扯開了這個越想她越害怕的話題,似乎這樣,她就可以避免它發生似的:“吳南蓉變心可以理解,但他為什麽會變心呢?”


    “很多事,沒有為什麽。”魏溢林看著天際的火燒雲,心情很是複雜,這世上最難揣摩的事,莫過於天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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