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仁安城郊的一塊山穀底部的空地處,數百名守備隊員圍成了一個直徑足有兩千米的圓圈,他們幾乎一致地高昂著頭,眼睛緊緊地盯著東北方向的天空,那裏的景物很有層次感,最下方,是一層厚厚的暗色烏雲,中間,是金色的薄紗,再往上,則是深藍色的天空。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特別的了,但人們的臉上,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難以抑製的興奮。


    空地南側,是一座百十米高的山頭,山頭上有一座年歲已久的亭子,這亭子的石柱,早已開裂,亭內,也爬滿了各種植被,一看就知,是多年沒有人來過了。亭子左側,有一塊一米多高的岩石,岩石的頂上,尚算平整,勉強可以供人直直地站立,而現在,這岩石上,還真就站了一個人,這人手上拿著雙筒望遠鏡,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那東北方。


    “你說,它真的會來嗎?”離亭子約莫三五米遠的地方,柏韻蓮拉了拉搭在身上的外套,臉上除了期待之外,還有些許憂愁。


    魏溢林不老實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等等吧。”


    “嗯。”


    “哎,修平竟然沒有纏著你?”


    “天武哥說,他有辦法讓他不哭不鬧,然後就將他給領走啦。”


    魏溢林狡黠一笑:“準是讓他折磨雪燕去了。”


    柏韻蓮眉毛一挑:“誰?”


    “老秦新找了個女朋友,比你小幾歲吧,估計修平現在,就跟她呆在一起。”


    “不會吧?這多不好意思啊……”


    魏溢林哈哈一笑道:“這小子現在就在下麵。”然後他又皺了皺眉頭:“不過話說迴來,修平也不能總跟著你,得盡快給他找個好人家……”


    “你什麽意思?”怎知,柏韻蓮一聽這話,就像被人踩著尾巴似的,幾乎整個兒跳了起來,“不行!”


    “呃……好,聽你的,聽你的。”魏溢林趕忙認錯,他可不想柏韻蓮因為這個,而在現在跟他鬧脾氣,畢竟根據自己的從旁觀察,這女孩子一旦生氣了,想哄好,可就難了。


    “哼。”看樣子……似乎還是先冷卻一陣子,然後再聊比較好?


    魏溢林退後一步,躲在柏韻蓮餘光之外生悶氣,畢竟這小修平,已經多次“毀”了他的好事了,將他從床上趕到客廳沙發上不說,吃飯的時候,總要坐在他們倆中間,休息的時候,隻要他們倆多說幾句,他準來插嘴,而柏韻蓮這家夥也是的,每次都是將魏溢林晾在一邊,去陪小修平鬧,似乎根本不懂什麽叫“公平”。


    或者,隻有等下次再出任務時,才能享受二人世界了吧?想著想著,魏溢林心中,不禁期待起下一次任務來:我就不信,你還能跟著我們上直升機,哼!


    “哎,來了來了!”岩石上的觀察哨忽然興奮地叫道,“就在那,兩點鍾方向!”


    眾人聞聲抬頭一看,但除了雲朵外,什麽都看不見,眾人又耐心地等了好一會,終於似乎有一隻黑鳥,從兩片厚實的雲朵隻見一閃而過,又過了一會眾人的耳邊,隱約地聽見了“嗡嗡嗡”的引擎聲,喜色,慢慢地爬上了眾人的眉梢,人們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但歡唿聲,也慢慢地湧上了口腔,隻需嘴巴一張,便能脫口而出,不過,眾人都很有默契地壓著它,似乎是在等待。


    終於,這隻大鳥飛出了重重厚實的彩雲,它的背脊就像鵬鳥一般高大,它的翼展,也似有千裏之長,在這一霎,整個天空都暗淡下來,人們的眼眸中,就隻剩下了它的身影,這是一架灰黑色的星河運輸機,說實話,這還是這山穀中的所有人,第一次看見這種運輸機的實體,何其壯觀、何其動人。


    運輸機幾乎是貼著山巒飛過來的,那巨翼下的四隻小車一般巨大的引擎,就像四隻風袋似的,將這滿上的樹木,扯得東倒西歪,當它飛臨空地上前之際,它巨大的機腹之下,忽地多了一朵蒲公英,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不多久,整個山穀上空,都飄滿了雪白的蒲公英,在晚霞的烘托下,漫山遍野地飛舞著,


    運輸機連續在空地上轉了三圈,才輕輕一躍,消失在厚重的雲層之中,這時,那些地麵上的人,才如夢初醒一般,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唿聲,這歡唿聲,經久不絕。


    柏韻蓮跳了好一會,才意猶未盡地問魏溢林道:“這些是什麽東西?”


    “鹽、種子和藥。”


    “太好了!”


    “感謝那個小姑娘吧。”魏溢林不知怎麽的,腦海中,忽地浮現出幾天前的情景,那瘋女渾身上下裹滿了白中帶紅的紗布,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她似乎真的傷得太重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寸裸露的皮膚,隻有那雙瞳孔渙散的眼睛,無力地睜著。


    兩個大員在病床前端詳了許久,再加上鄭泌煌等人巧舌如簧的誘導,最終,他們倆終於相信,要是強行將這瘋女帶上飛機,她必死無疑。事實上,那瘋女隻是被注射了鎮靜劑,裹著全身的紗布、石膏之下,是幾條將她徹底捆在床上的繩子。


    聽見魏溢林提起這瘋女,柏韻蓮心中,也是一愣,過了好一會,她才顫巍巍道:“當時,她不止一次求我,讓我殺了她,她說,她不想忍辱受苦。”


    魏溢林悄無聲息地將左手在柏韻蓮身後一伸,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腰部。


    “我說……如果我幫她……我和平平都會死……後來,她就一直在院裏跪著……跪了……好些天,然後就瘋了……”


    魏溢林輕輕地拍了拍柏韻蓮的脊背:“很多事,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把它們都忘了吧。”


    “可……可我以後……還……還要天天對著她……”柏韻蓮輕輕地抹了抹眼角,“我連她叫……叫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起碼不必愧疚一輩子。”


    “嗯嗯。”柏韻蓮抹幹淨了眼淚,很是順從地點點頭,身子不自覺地往魏溢林肩上一靠,“對了,明早要去那歌劇院裏幹什麽來著?”


    魏溢林的左手又開始不老實了,一下子就爬到了柏韻蓮柔軟的小腹上:“授銜。”


    “授……授什麽?”


    “授銜。反正啊,你得注意下形象,別哭喪著臉進去。”魏溢林說著,拉了拉柏韻蓮襯衣的下擺,“跟個孩子似的。”


    “嘻嘻。”柏韻蓮扮了個鬼臉,“唔……那我得趕緊找個地方洗洗臉。”


    清點完那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整座仁安城,又陷入到一片漆黑之中,但不一會,這黑暗,就又被驅散了些,驅散這黑暗的,是小河門聚居地的中心,那一座圓形的歌劇院,此刻的歌劇院,就像一盞巨大的電燈,孤零零地懸在大山深處。這反常的現象,自然引來了諸多猜測,有猜好的,有猜壞的,大家各執一詞,鬧得不可開交。


    而這謎底,終於在第二天一早,揭開了。


    此時,劇院的舞台上,拉著一條紅底黃字的橫幅,橫幅被舞台上的幾盞射燈,照得正亮,中間的那片觀眾席上,也早已坐滿了受邀而來的人,約莫有近百人。早上八點一過,這大會便正式開始,首先是冗長且無聊的開場白。趁著這個機會,賈忠全瞄了眼劉孝義剛遞上來的物資清單,昨晚的空投,以鹽、藥、機械部件為主,其中鹽有二十八噸,機器零件有十五噸,剩下的則是藥品。


    賈忠全還在看著表格,身邊的劉孝義便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賈忠全抬頭一看,原來是到了他上台的時間了,於是便理了理穿著,勉強擠出笑容,走上主席台。主席台的另一邊,也閃出另一個人的影子,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何傑。而且他手中,似乎還捧著一本厚厚的紅色書封的典籍。


    “司令,仁安護民官何傑將幫助您完成就職儀式。”洪才俊說完,朝兩人作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就退到後邊去了。


    何傑將左手舉到與腰平齊,並將帶來的那本典籍,放在左手手心上:“司令,請舉起您的右手。”


    賈忠全似乎有點不習慣,舉手的動作都有點生疏,還好台下的,都是些不苟言笑的人,折騰了大約五秒鍾後,他才學著何傑的樣子,將右手擺到正確的地方,並將左手,放到那本紅色的典籍之上。


    何傑的神色,很是莊重,語氣也較以往更為嚴肅,冷峻的目光,就宛如獬豸的眼神,仿佛是在審視著,麵前的這個人,是否合格:“我謹莊嚴宣誓。”


    “我謹莊嚴宣誓。”


    “我將忠於聯邦憲法,恪守不渝。”


    “我將忠於聯邦憲法,恪守不渝。”


    “我將忠實履行,仁安戒嚴司令之職責。”


    “我將忠實履行,仁安戒嚴司令之職責。”


    “為捍衛仁安三十萬國民之生命而鞠躬盡瘁。”


    “為捍衛仁安三十萬國民之生命而鞠躬盡瘁。”


    “請仁安全體國民監督我。”


    “請仁安全體國民監督我。”


    何傑慢慢地放下右手,示意宣誓結束。賈忠全終於鬆了口氣,說實話,何傑剛才的目光,令他很是難受,在記憶裏,除開徐局長外,似乎還沒有誰的眼神,能讓他後背發涼。


    “賈司令,現在,我代表仁安三十萬國民,將他們的生命與榮耀交給您。”何傑的語氣,並不低沉,但字裏行間,卻處處顯露出,泰山一般的重量,直壓得賈忠全喘不過氣來,“願您保衛他們的生命安全,並給予他們平等與自由。”


    賈忠全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典籍,伸手去接的動作,卻遲遲做不出來,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忽然滋生出抗拒之意,他覺得,這典籍真的太沉,太沉。


    “謝謝。”何傑說出了最後一句話,隻待賈忠全接過這典籍,整個儀式,便會到此結束。


    洪才俊連連向賈忠全打臉色,示意他不要拖得太久了。終於在他眨第十下眼時,賈忠全接過了這典籍,觀眾席上,立刻爆發出如雷一般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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