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天真的王山,死了,殺死他的,不是護法的刀劍,而是那少女,漸行漸遠的身影,他跪倒在地,懇求祭司饒命之餘,大聲宣誓,今生今世,願為祭司赴湯蹈火,成為一個對米祭司“有用”的人。米祭司得意洋洋地點點頭,手輕輕一揮,那些護法們,便去將那少女給抓了迴來,反剪著雙臂,跪倒在王山麵前。


    “讓她露出原形。”米祭司從護法手中接過一根針管,遞到王山手上,語氣溫和,目光卻是那樣的冰冷無情。


    再次看著這少女時,王山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他走了過去,針管一樣,用力地插在掙紮不已的少女的玉璧上,隨著針管中的血液慢慢減少,少女的掙紮幅度,也逐漸降低,終於她上半身往下一趴,要是兩名護法拉著,她準會趴到地上去,少女看了眼台下的眾人,那雙明淨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下去。


    米祭司忽然長歎一聲,走下小台,走到這些個青年男女跟前,語氣是那樣的慈祥,就像一個老父親:“孩子們,這欲望,不僅會毀了你自己,還會毀了愛你的人,你愛的人。所以,務必克製住它,這不是為了神明,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們自己。”


    按照慣例,少女將被拴在那院子中,靜靜地等待“原形畢露”的那一天,但她似乎,心有不甘:“姐姐,求你殺了我!”


    少女的說話對象,是剛給她喂完水的柏韻蓮,按照護法的要求,這少女在變異前,每天都需要喂食一次,喂水三至五次,這言下之意應該是,必須讓她活到變異的那一刻,如此,方能證明米祭司所言,盡是事實,而不是扣帽子報複。但這活,其他人,是不願意做的,畢竟誰都害怕,與惡鬼靠近會染上“晦氣”。


    柏韻蓮看著這個眉目如畫的少女,不禁搖了搖頭,像她這種如此愛幹淨的人,變成那樣子,定是對她最殘忍的折磨。但柏韻蓮不是王山,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去滿足少女的哀求:“你要不走,或許還不至如此。”


    少女搖搖頭,長歎一聲,然後額頭微抬,讓那斑駁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臉上:“姐姐,你知道,那時候,我看見什麽了嗎?”


    “什麽?”


    “陽光。”


    陽光?春日的太陽,帶來的,是生意盎然,還有希望,希望?


    柏韻蓮點點頭:“在這裏,你看不見希望嗎?”


    少女腦後的馬尾辮,開始搖晃:“從他們圍攻我的那天起,我便知道,原來這裏,比外麵更壞。”


    少女蒙上薄紗的雙眼,竟然令柏韻蓮都為之動容,她那輕柔的哀求聲,更是撩人心扉:“姐姐,幫幫我。”


    柏韻蓮走近一步,捂低身子,咬著少女的耳朵道:“抱歉,要是幫你,我和我弟弟,都會死。”


    少女的臉上,再次浮現出兩個苦澀的酒窩,隻見她又搖了搖頭道:“沒用的姐姐,他們很快,就會對你做同樣的事。”


    柏韻蓮隻能搖頭:你說的,我知道,但我除了麻木等待外,還能怎麽做呢?


    轉眼間,便已是明月高懸,米祭司組織了一場篝火晚會,營地中的人,大都來了,大夥坐在圍成幾圈,高歌狂舞,以水代酒,盡情享受著神明賜予他們的歡樂時光。要是不知道內裏真相的人,保不準,真的會認為,這個營地,就是那尋覓多時的伊甸園呢。


    少女跪在地上,經過一個白天的“摧殘”,她的臉,已由春華變成秋葉,雖還帶著幾分靜美,但悲涼之色,已是掩蓋不住了。也是,這病毒最能做的,便是毀人音貌:“真沒想到,他們竟然能讓你迴來。”


    “我報名去洗碗,洗完就迴來了。”柏韻蓮說著,坐在大樹旁的花基上,將一隻小碗,遞到長枷之上,別看她語氣溫和,但她的收在腰旁的右手,卻已在暗暗用力,因為,師姐的教訓,實在是太過深刻了,雖已過去多時,但仍難以消磨。


    “聰明人。”少女笑了笑,“苟活而已。”


    “苟一天,算一天吧。”


    少女上下打量了柏韻蓮一翻,本已暗淡下去的眸光忽地一閃:“你跟他們,不太一樣。”


    柏韻蓮“嗯哼”一聲,峨眉微皺:“哪不一樣了?”


    “在你身上,我看不見米祭司的影子。”


    “影子?”


    少女莞爾一笑:“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崇拜一個人多了,就會不自覺地模仿他身上的一切,隻不過,到頭來,都是邯鄲學步罷了。”


    “可能是我新來沒多久,還不夠虔誠吧。”柏韻蓮連忙違心道,畢竟少女的這句話,殺傷力還是蠻大的。


    少女看著柏韻蓮的眼神,忽然變得耐人尋味起來,過了好一會,她才歎了聲道:“也許吧。”


    這時候,那院落門口,忽然閃過一個黑影,接著院落的鐵門,便被“吱呀”一聲推開了,兩個女孩聞聲抬頭一看,隻見那悅動的橙色的燭光之下,竟然是王山的臉,但現在的王山,卻是來者不善。他臉上殘留的純真,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碳一般黑的臉相,估摸著這炭黑之下,定是熊熊燃燒的烈焰。


    “你,出去!”他舉起右手的武器,指了指被嚇得毛骨悚然的柏韻蓮道,他拿著的,是一根一人高的木棍!這玩意,雖然不及砍刀那麽有殺傷力,但要是出狠力來打,打死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呃……那護法說,她現在還不能死……”


    王山“蹬蹬蹬”地走往那少女麵前走,一邊一棍子就砸向柏韻蓮,並粗暴地嗬斥柏韻蓮道:“出去!”


    “姐姐,你走吧。這樣正好。”少女柔聲對柏韻蓮道,然而出奇冷靜地看著步步緊逼的王山,當後者手中的木棍就要掄到最高點的那一霎,她忽然微啟櫻唇道,“對不起。”旋即,眼睛一閉,整張臉都舒緩下來,看樣子,她是已經釋然了。


    “噗”然而王山卻忽然改變了行棍的方向,猛地一棍打在少女的腹部:“有用嗎?有用嗎!死惡鬼,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快住手!”剛擋了一棍的柏韻蓮趕忙上前,右手一伸,鉗住王山右手手腕,左腳對著王山的腳彎一踹,便將他踹得半跪在地上。


    王山大喝一聲,掙脫柏韻蓮的手,左腳用力一撐,便從地上跳了起來,隻不過現在,已經紅了眼的他,將目標換成了柏韻蓮,於是他掄起棍子就朝柏韻蓮撲過來,柏韻蓮早有準備,一下子就跳開幾步,接著就朝院外跑去,已經被怒火蒙蔽雙眼的他,哪裏會放過柏韻蓮?


    隻不過王山不知道的是,他已經被柏韻蓮,在不知不覺中,帶到了那篝火晚會的現場,那些正在高歌狂舞的人,自然沒有發現這一幕,但那些負責警戒的祭司親信就不同了,他們一下子就察覺到,晚會邊緣的異動,並火速趕到現場,一見王山這樣子,立刻不由分說地撲上去,“乒”“哐”兩聲,便將王山手上的木棍給敲了下來。王山才剛覺得痛,脖頸上,便被架上了兩把鋼刀。


    “你沒事吧?”其中一個親信好心問道。


    柏韻蓮壓低臉,搖搖頭,細弱蚊蠅道:“沒事。”


    “放開我!放開我!”那邊,王山還在一個勁地掙紮,似乎就連那冰涼的刀刃,都無法喚起他的懼意。見到這樣,親信們隻好先將王山押下去,不過卻留了個人,聽柏韻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說了一遍。最後他還好心地讓柏韻蓮去找神醫,讓他給治治手臂的疼痛。


    柏韻蓮當然不會信這種鬼話,但礙於人家背後的勢力,也隻好一臉感激地朝著親信所指的那個方向走去,一來,看看這神醫,究竟是何方神聖,二來,王山那一棍,確實挺重的,要是能騙些白花油來塗塗,那就再好不過了。然而,等柏韻蓮敲開那屋子的門後,就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原來,這平房的門上,掛著兩張白色的,上麵各印著一個紅色的“十”字的簾子,這房屋立麵,擺著一排排從小賣部那般搬來的貨架,但這貨架上,卻擺著一個個葫蘆、小陶瓷瓶,那張木製辦公桌後,坐著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那趙安,但這趙安今天的打扮也是奇怪,右手上竟然握著一竄念珠!


    將笑意壓下後,柏韻蓮本想立刻質問,趙安當天為什麽要這麽做,但轉念一想,這終究,隻是王山的一麵之詞,若趙安打死不認並大喊大叫,那於她,定是非常不利的。想到這,柏韻蓮決定先緩一緩,隻見她擺出笑容道:“趙醫生,原來是你啊,我……”


    “哎,先勿言語,這世界萬病,皆魔王所播撒,隻對惡鬼與罪徒有效,你既然染病,並說明,欲念未除。若想醫治,非求神明開恩不可。”趙安用與神棍無二的口吻道,接著指了指放在木桌前那地麵上的一個蒲團,然後從木桌上的一隻小鍋中取出一團被布包裹著的東西,“幫你去欲念的時候,你得將心中的欲念,一一向神明道出,方能有效。”


    柏韻蓮雖然照著做了,但心中,卻是滿滿的鄙夷,現在,她終於看清楚了趙安的嘴臉,心中原本尚存的猜疑,也消散了不少。


    “要念出來。不然,就是心不夠誠。”趙安說著,輕輕地點了點木桌麵上的那份表格,意思似乎是說,要是不照辦,下個來要柏韻蓮坦誠的,就不是他了。


    柏韻蓮直想扇自己兩個巴掌:我說什麽不好,偏要要說我手臂痛!這又不是什麽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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