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來的轟鳴聲,響徹小北河糧倉的上空,亂成一團的倉庫,登時安靜下來,無論是正忙於救火的,還是忙於搜查的,都紛紛停下手頭的活計,將視線,投向遠方的天空。不一會,眼尖的人便發現,皎潔的夜光之下,有一個細小的黑影,正在轟鳴聲中一點點地變大。


    過不了多久,轟鳴聲傳來的方向憑空出現一條光柱,這光柱甚是粗壯,不一會,就將倉庫的一角罩住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光柱還在不停地移動,偶爾,還會照在那些躲在巷道中的人身上,有些膽小的,嚇得當場趴下了,膽大的,則在用手擋著之餘,還試圖看清楚,這飛來的究竟是什麽怪物。


    “下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直升機降低了高度,不過,即使是這樣,下麵的人想要擊中這直升機,還是非常困難的。


    “這賈老頭,是越來越會擺架子了啊?”辦公樓廊道中,秦天武手搭涼棚,看著那架在糧倉頭頂盤旋的直升機,這直升機的型號,他一眼便看了出來,就是郝山那八架武裝直升機之一,這家夥的出現,對於割據糧倉的這夥人來說,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直升機繞著糧倉轉了圈,不過這一次,飛行員更大膽了,竟然從內河河麵上掠過,似乎還激起了好一片亮白色的水花,這一個動作,是為了恐嚇那兩艘小船上的人,果然,又有些人被嚇得掉進了冰涼的河水當中,而那些留在船上的人,也被這河水濺了一身。


    當直升機開始繞第三圈時,那夥強人終於崩潰了,很些舉起了雙手,有的膽小的,直接跪在地上,高聲求饒,哪怕他們的聲音,剛湧出喉嚨,便會被引擎聲吞噬。


    “放下武器,走出糧倉!放下武器,走出糧倉!”直升機上的揚聲器又開始不安分了。


    “天武哥,他們這麽做,會不會引來感染者啊?”喬武的聲音中,帶了點驚慌,畢竟他們在環州時,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噪音引來的感染者教訓過了。


    “這麽高的牆,問題不大。”秦天武很是自信,確實,這裏有河流、有高牆、有糧食,百十感染者,還真攻不進來。


    不多久,強人們便高舉雙手,一個跟一個,垂頭喪氣地走出糧倉,在內河邊上,站成一排,加上那兩艘小船上的,估計還有近三十人。而小山那邊,趕來支援的守備隊員也紛紛現身,他們的數量其實不多,隻有二十個人,要不是有武裝直升機助陣,這糧倉,一時半會估計還真難攻下來。


    “放下吊橋!”握著揚聲器的人又命令道。


    原來為了運輸方便,人們在糧倉與山丘之間,架起了一棟吊橋,但不知是不是為了自保的緣故,這吊橋一直是升起來的,就連這些強人過河砍柴時,也從不曾將它放下。但可惜的是,這夥強人今晚遇到的對手,已經不是單靠他們的力量與智慧就可以戰勝的了,因此他們縱使有萬千不願意,還是隻能照做。很快,吊橋便被手動放了下來。


    直升機慢慢地降落在內河靠山那一側的河灘上,賈忠全在兩名衛兵的簇擁下,走下直升機。他今天的造型,比以往,要拉風多了,一身草綠色的軍裝,腳上蹬著馬靴,肩上披著一件呢子軍大衣,頭頂大簷帽,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墨鏡,雙手上還“附著”著一層雪白的布料。


    河道的另一邊,一個估計有些地位的人,在同伴眼神的“推搡”下,顫巍巍地沿著吊橋走了過來,他雙手舉得老高,外套的扣子一個沒扣,似乎是為了向對岸的人表明,自己是真的沒有攜帶任何武器。而河對岸的人,也學著他的樣子,將手舉得老高。這主要是因為,他們發現,直升機的左艙門處,竟然還有一條強光束,這光束,不時地在他們身上,掃了掃去,而這光束所倚靠著的,竟然是一挺瘮人的機關槍!


    這夥強人中,有不少也是懂槍的,自然知道這家夥一旦被激怒,半分鍾之內,便能將這三十來號人一個不剩地,全部撂倒。因此,心中僅剩的不憤,也被強壓了下去。


    “將……將軍虎威……我等……鼠輩,願意歸……歸降,還望……還望將軍留……留我等……一命……日後……替將軍赴湯蹈火……在……在所不惜……”那人走到離岸邊還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時候,便駐足不前了,不知是不是,他覺得,隻要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被當場擊斃。


    “裏麵的人,全在這了?”賈忠全上前幾步,站在橋邊問道,他身後,那兩名衛兵雖然刻意壓著槍口,但看得出,隻要這人稍有異動,不出一秒鍾,就會被打成篩子。


    “都在……都在。”那人的腿,都在顫抖,“不敢有欺瞞……”


    賈忠全點點頭:“告訴他們,想走的,發稻米十斤,願意留的,我們會提供糧食和安全,條件是,他們需要參加工作。”


    “是……”那人顫巍巍地跑迴對岸,高聲對那些人道,“將軍有令,願意走的,發稻米十斤,願意留的,隻需參加工作,便可以獲得將軍提供的糧食和安全保障。”


    這話一出,那些人便炸了膛,議論之聲不絕於耳,有的人是在小聲討論,有的人卻很是激動,更有兩個甚至吵了起來,而那個被推舉為談判代表的人,則悄悄地縮到了一邊,沒有參與到強人們的爭論中來。賈忠全很有耐心地站在寒風中,等待這些強人給出答案,大約過了十分鍾,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地往吊橋這邊走。


    最後河對岸,就隻剩下五個人,這五個人都是壯年男子,長得也很是魁梧,也是,隻有這種人才會有信心,在這種局勢下,不依靠大團體的力量,而活下去。賈忠全讓那個談判代表,帶著幾個守備隊的人進糧倉去清點那些人留下來的武器,並讓其他願意留下的人迅速前去滅火、搶救裏麵的米糧。


    過了大約半小時,談判代表他們出來了,守備隊的人手上,各提著一把砍刀,有幾個,還扛著大米,一共三代,一袋大的,三十斤,兩袋小的,加起來共二十斤,除此之外,賈忠全還給了那些想走的人,一人一把砍刀。這麽做,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這五個人將東西裝上小船後,便劃船而去,沒多久就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眾人忙活了整整一個晚上,才將大火撲滅,這把火燒毀了半棟倉庫中的糧食,這或許,就是“智取”的代價,所幸,這代價,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見得到了這麽多的糧食,所有人臉上,都不禁浮現出興奮之色。隻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就是賈忠全。


    “老師。”灰頭土臉的魏溢林一撅一拐地走進背著手站在窗邊的賈忠全,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叫了聲,這麽多年來,他好像還是頭一次如此不堪地跟老師交談。


    “你沒事吧?”賈忠全聞聲迴頭,見魏溢林這樣子,便又多說了兩句安慰話。


    “沒事。”魏溢林勉強挺直了胸膛,並強擠出笑容。


    “這春天,就快到了。”賈忠全看著遠方的山色,語氣很是沉重,“糧農組織的警告,你應該也聽說了吧?”


    “是,前天中午聽說了。”


    原來,自除夕至今這短短的數十天中,這種病毒以駭人的速度,席卷了六個大洲,據粗略統計,感染人數已經超過十五億,並且還在進一步快速增長中,其峰值至今,尚未有人能估計到。而世界各國,為了自身的安全,也紛紛中斷了與他國的陸海空交通,大夥都試圖,以這種“閉關鎖國”的方式,以控製病毒的蔓延。


    如此一來,各國之間的貿易,也大受影響,但是,這全球貿易,已經在過去的幾百年裏,將所有國家,連結成了一個整體,而突然拆分這個整體,對各國,無異會造成巨大的打擊。其中,首先表現出來的,就是糧食問題,因為自全球大多數國家,向工業社會轉變後,人口都出現了大幅增長,很多國家的糧食,根本無法自給自足。而“閉關鎖國”的策略,無異於一把尖刀,砍斷了糧食進口的鏈條,如此一來,糧荒就是不可避免的。


    “農業局的宗局長報告說,失去了外麵供應的化肥、良種、機械,仁安的農業減產,已成必然。而且,由於機械農業的滲透,現在很多地方,就隻剩下一些老人,知道該如何不依賴化肥、良種這些東西,來種糧。”


    “他估計要死多少人?”糧農組織的警告,魏溢林也有認真聽,因此他問得有點直接。


    “二十萬。”


    二十萬?這不是個小數字,畢竟,仁安現在的人口,也就三十萬。


    “至於那紀柱石,他明確表態,軍裝有,槍彈糧油沒有。”賈忠全輕輕地錘了錘尚算幹淨的窗台。通過這窗台,別人看到的,是滿當當的稻米,而他所看到的,卻是一張張饑餓的大嘴,“十萬大軍,日耗萬擔。仁安那三十萬人,每天,也是這個數。”


    “那徐局長怎麽說?”


    賈忠全雙手摘下墨鏡,從軍服的內口袋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小手帕,輕輕地擦拭著鏡片,魏溢林悄悄地側頭一看,卻驚訝地發現,老師的眼窩,已經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也已變得如同徽墨一般,黑得是這樣的純粹。


    “諸將已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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