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就像一個調皮的老叟,跟魏溢林和柏韻蓮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但這個玩笑,對兩人而言,卻不知是不幸,還是萬幸。


    原來,就在那條混凝土橋的橋底下,拴著一隻河道環衛用的小船,這船隻有兩三米長,米餘寬,因此完全被大橋的陰影遮蓋。柏韻蓮也是掉入河中的那一刻,才發現了這艘小船。她當即喜出望外——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柏韻蓮立刻從後背抱起正在緩緩下沉的小修平,一點點地向小船遊去。


    在遲鈍的這一點上,小修平跟小楨楨還真是很像——直到柏韻蓮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他才意識到用自己的手去抓住船舷。而且被托上船後,還不知道去幫柏韻蓮拿一下東西,隻是愣愣地坐在那裏,不知是在思考為什麽這忘川的水這麽溫柔?還是為什麽這奈何橋這麽短?


    柏韻蓮白著眼將身上能摘下來的東西都摘了遍,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差點被背上那沉得跟石頭似的的攜行具“困”在河中,等她好不容易從船尾爬上船後,已是雙手發顫,額角上全是微鹹的水珠。而周修平這家夥,還冷得嘴唇發紫——都是閑出來的!


    悠長的河道就像一條狹管,將那來自銀龍雪山的冷風,源源不斷地送進城市,而兩人所呆著的地方,又恰是通風口!不一會,身上的水珠就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兵刃,一下一下地“刮”著兩人嬌嫩的肌膚,大有將他們剝皮挖肉之意。


    “披上它吧。”柏韻蓮解下了身上的雨衣,擦淨了內襯上的水珠,然後輕輕地披在小修平身上,這雨衣擋點風還是可以的。


    但令柏韻蓮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才剛鬆手,小修平便將雨衣弄了下來,兩隻手笨拙地繞過她的脖頸,將那雨衣“搭”在她的肩膀上,而自己則縮成一團,倚在柏韻蓮身邊,再悄悄地看著柏韻蓮那詫異的目光“嘿嘿”一笑,似是在為自己的做法而得意。


    ……喂喂!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直到小修平蜷好了,柏韻蓮才從木頭人的“詛咒”中掙了出來,在心中不滿地抗議道。畢竟,這小修平隻是“像”楨楨,而不是“是”楨楨啊!


    不過現在還不是追究這些破事的時候,因為清閑下來的柏韻蓮,馬上發現,自己和小修平正處於十分險惡的境地當中——頭頂的無人機還在轟鳴,而被它引來的感染者,還在興奮地唿喊著,就像一群瘋狂的球迷,在替自己喜歡的隊伍呐喊。而暗處中,那個操控無人機的人肯定還在虎視眈眈!隻要她稍微露出點痕跡,那後果……柏韻蓮膽子小,不敢再往下想了。


    “餓了嗎?”柏韻蓮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包餅幹,輕輕地湊到小修平的鼻子前,小修平吸了吸鼻子,小眼睛忽地變成了小燈泡,伸手就去拿,柏韻蓮手一縮,小修平便落了個空。小修平嘟起嘴,跟柏韻蓮“搶”了起來。當他“成功”搶到後,便得意洋洋地抱著餅幹,狼吞虎咽起來,一邊吃,一邊還露出了兩個小酒窩。果然還是個孩子,稍微有一點歡愉,便能將剛剛所經曆的種種煩惱,拋到九霄雲外。


    橋上的嘈雜聲似乎消失了,除了耳邊時刻不停的“唿唿”聲外,七子鎮,似乎又重新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寂靜之中。柏韻蓮看著墨綠色的河水,歎了口氣,他們是時候離開了。但往哪走呢?迴鳴沙的直升機場?這個選擇不錯,但她隻知道,鳴沙鎮在西北邊,而這條河,雖是東西流向,但河道已經被攔阻索截斷了,無法向西行船,走陸路吧,她又背不下瀝江全圖,而且陸路還不知有什麽危險呢?唉,真是愁人。


    小修平打了個噴嚏,盡管聲音很小,但還是嚇了柏韻蓮一跳:不會是感冒了吧?這可不是個好消息,盡管普通的感冒在現代幾乎連病都不算,但現在可不比年前了,現在任何一點小病,都有可能因缺醫少藥而奪人性命。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社會正在倒退。


    “平平,唔……這附近有賣衣服的地方嗎?”柏韻蓮試探性地問了句,當然,這並不真是全為小修平,而是她也想換身幹爽點的衣服。


    小修平點點頭,破天荒地“嗯”了聲,然後伸手指了指河對岸。柏韻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裏是一片兩層高的樓房,建築前,有一條柏油馬路,馬路中間似乎還擠著些汽車。汽車之間,也似有幾個若影若現的黑影。


    不管怎麽說,還是先換件衣服,再去找份地圖,今晚在這裏湊合一下,等明天再迴去吧。柏韻蓮咬了咬牙,解開了拴著小船的繩子,輕輕一劃,小船便漂離了河邊。那夥人估計已經走了,河濱道上的感染者也漸漸散去,隻剩下零星幾個,漫無目的地東張西望著,不知是不是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自己為何來此。


    “吸”小修平吸了吸鼻子,柏韻蓮低頭一看,不是冷的,而是他的眼角又紅了。也是,這些個感染者裏麵,說不定就有他的老師、他的同學、他的親戚、他的鄰人,甚至可能包括,他的爸爸。


    這該死的疫病,何時才能過去?柏韻蓮看著腳下的流水,似是在問之以潺潺。


    流水迴之以淙淙,似是在說:我也不知道。


    順著河流漂了一段時間後,小船終於在一處有台階的地方靠了岸,這台階最底下的幾階上,布滿了青苔,中間的那些,則積了些泥塵,上麵那幾塊,積了些河堤崩下來的石塊,看得出,這台階,是許久沒有人走過的了。盡管提醒過自己要小心,但柏韻蓮卻還是一個不小心,滑了一下,就在這時,她的腦殼也隨之“嗡”了一下,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


    在這短暫的空白中,似乎有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麵接住了她,這隻手臂,很溫暖,就像媽媽的懷抱,但又比媽媽的懷抱,多了絲難言的甜蜜。這一幕,似乎很熟悉啊,難道……眼前的世界似乎正在變樣,兩層高的樓房憑空高了許些,那窄窄的河濱道上,一座收費站拔地而起。身後的玉帶河,似乎也窄了些,河水也黑了許些。


    迷迷糊糊中,柏韻蓮迴頭一看,“啊?”原來抱著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魏溢林!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一摸,但她的手掌就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剛碰到魏溢林,後者的身軀就突然變形,皮膚一點點地裂開,就像被砸碎的雞蛋殼般,碎了一地,而那“蛋黃”竟然是一根石柱!原來,這一切隻是幻覺。眼前的西宜縣、霸西河也一點點地恢複了原樣。


    忽然,有個什麽東西,握住了柏韻蓮右手的手腕,柏韻蓮低頭一看,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原來是小修平“鉗”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小修平的右手,用力地握著一個條小樹枝。


    柏韻蓮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真希望拉我手的人,能是你,溢林。一想到這,她的臉又泛起了紅暈。但當她的餘光看到小修平時,這紅暈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苦惱:唉,我還是個要人保護的女孩呢,怎麽照顧他啊?


    命運似乎總是愛跟她開一模一樣的玩笑,八年前,原本還在憧憬著大學那多姿多彩的生活的她,忽地收到了爸爸的死訊,不得不提早開始承擔生活的重擔;現在,本一直被魏溢林等視作掌上明珠的她,又不得不直麵世道的慘淡,而且,肩上,還多擔了一副重擔。


    “平平。”柏韻蓮蹲下身子,左手輕輕地搭在周修平的右脖頸上,“要是發現了瘋人,千萬不要叫,拉拉我的雨衣就好,明白嗎?”


    這話似乎說得太深了,小修平愣了好久,似乎都沒有反應過來。柏韻蓮似乎急了,皺著眉頭,著急地追問了句,小修平似乎嚇了一跳,連忙“嗯”了聲。柏韻蓮點了點頭,將彈匣拆了下來,數了數,還剩三分之一匣子彈,這些用來逃生不夠,但用來自殺,是綽綽有餘了。


    “千萬別叫,叫了,就跑不掉了。”柏韻蓮輕輕地點了點小修平的腦殼,“走吧。”


    小修平下意識地抓住了雨衣的下擺,努力保持著與柏韻蓮相同的步調,不知他是怕落後一步,就會被那些瘋人抓住,還是想“保護”柏韻蓮。


    雨後的街頭,散發著陣陣夾雜著微涼的濕潤,這寒意通過濕透的衣服、敞開的鼻孔,侵入人的肌體,刺激著人的神經,在令人發顫的同時,也提醒著人們,時刻保持著清醒、專注、不要走神。或許,正是得益於它的幫助,兩人才得以順利地通過了河濱道。


    河濱道前,就是那片兩層商鋪,這個商業區一直延伸了將近兩千米,上麵賣的,多是瀝江的特產及翡翠、玉石、字畫之類的專宰遊客的神器。看起來,要想去到小修平所說的那間衣褲店,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這段路,卻並不太平,雖說瀝江已經三個月沒有遊客來訪了,但這裏,畢竟是土著聚集的老城,人口基數也是相當大的。隻粗略一數,就看見了五六隻形態詭異的感染者。


    瀝江,你看夠殺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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