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帶這個玩意去有什麽用?”秦天武舉著一隻黑色的過濾式防毒麵具,這種防毒麵具,最多隻能用一個小時,但他們要在瀝江呆的時間,怎麽看也比這個長得多。雖然,這個防毒麵具不重,但也占地方。


    “有些地方,比如醫院、隧道什麽的,空氣不流通的地方,就能用得上它了。”


    兩架直升機緩緩升起,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地往瀝江飛去。今天的郝山主峰,就像一位隱藏在薄紗後的仙人,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容貌幾何,全由遊人猜想。直升機順著起伏的山勢,在峽穀之中蜿蜒前行。耳畔除了引擎的轟鳴,還有涇南江的怒吼,眼下,除了滿眼的草綠,還有白色的江水。


    小個子喬武縮成一個球,躲在直升機的角落裏,一聲不吭,雙眼,呆呆地看著下麵的江水。聽鍾文峰說,喬武在讀書的時候,就說過要帶父母去瀝江旅遊的,但怎知,造化弄人……


    柏韻蓮的情緒似乎比前幾天好些了,她趴在艙壁旁,黑曜石般的眼眸上點滿了笑意,她應該,是被這風景迷住了。也是,梁河本來就是個山水秀美之地,工業的魔爪,還尚未來得及將它大範圍玷汙,不過聽說大規模開發它的計劃,也已被提上議程,或許從環境保護者的角度來看,這場厲疾,說不定是一件好事——用不了多久,自然,就將修複那些曾被玷汙之地,那時候的梁河,必定是山溫水軟,不染一絲異物。


    “知道郝山被當地人稱為什麽嗎?”魏溢林不知何時“滑”到了柏韻蓮身邊,用僅能供兩人聽見的聲音道。


    “什麽?”


    “香格裏拉。”


    香格裏拉,昆侖語意為心中的日月,也就是赤縣雅言中的世外桃源,這個地方,意味著聖潔,不帶一絲世俗的汙穢。


    “還真是,一點不假。”柏韻蓮迴過頭,銀鈴般的笑聲,極具感染力,就連那幾乎石化的喬武,都被她所感染,抬起了頭,眼中的悲傷,也少了許些。


    在梁河與昆侖的交界處,有一連串巍峨的山脈,硬生生地將梁河與昆侖切斷,這山脈的群峰,終年積雪,宛如一條條銀龍,盤踞在上,因此這山脈在瀝江的那一段,便被喚作銀龍雪山。每年春天,雪山融水便會浩浩蕩蕩地匯入玉帶河的上遊,與那些真正來自雪域高原的雪水一並,滋養著瀝江的人們,也將那雪峰上的靈氣,染在沿岸的花木之上,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人們心中的日月。


    與五人同行的,還有六名家鄉保衛團的成員,他們將和另一架飛機上的十多人一起,控製鳴沙直升機場,並將那裏,開辟成郝山在瀝江的第一個據點。鳴沙直升機場是一個新建的民用直升機場,也是梁河道唯一一個直升機培訓和考證場地,因此這個機場的油庫,常年保持在滿載狀態,要是能將它據為己有,半年之內,直升機的燃料是不用愁了。


    伊洛魁一點點地“爬”過銀龍雪山,然後緩緩下降,伴隨著“咚”的一聲,直升機穩穩地停在停機坪上,機上的人當即跳下飛機,並迅速拉開距離,隨後這架直升機緩緩拉升,懸停在二十米左右的空中,而五十米外的另一架,則留在原地。這麽做,是為了防備突然出現的危險——在空中盤旋的直升機,可以通過機載重機槍居高臨下地打擊敵人。而萬一眾人不敵,也可以快速跳上留在機場上的直升機,以脫離戰鬥。


    直升機場位於鳴沙鎮北側,占地一兩千畝,但卻隻有六七棟建築,其中兩棟是麵積達數百平方米的機庫,這兩個機庫一個大門緊閉,另一個大門敞開,露出塞在裏麵的一架小型直升機,這架飛機已經裝好了輪子。停機坪就位於這兩個機庫前,約有一千平方米,上麵用黃色油漆畫了好幾個大格子,有兩隻格子中,各停著一架四座直升機,其中一架,通過加油管與一輛十噸加油車相連。


    而另一架直升機的客艙門都還開著,駕駛座上,似乎還有湧動的人影。魏溢林舉起手,示意大家停下,他想聽聽是否有異常,但兩家伊洛魁實在太不安分了在他耳邊“嗡嗡嗡嗡”地響個不停,無奈,他隻好舉起槍,一點點地摸向那家黃色的小直升機。


    “砰”、“砰”


    “怎麽迴事?”突然響起的槍聲,嚇了魏溢林一大跳,他連忙迴頭一看,開槍的是家鄉保衛團的兵士,開槍的士兵很年輕,撐死也不過二十歲,估計是直接去家鄉保衛團服役的,而不是常見的,由軍隊轉過去的。他連槍都沒摸過幾次,更不可能殺過人,因此,現在,他的雙唇,還在打架。


    “那裏有瘋人!”另一個年長很多士兵替他迴答道,同時伸手指了指機庫的方向。


    魏溢林扭頭一看,隻見機庫門口,倒著一個人,這個人穿著藍色的工服,剛剛那兩槍,估計是打斷了他的一條腿,但盡管如此,它依舊掙紮著向幾人的方向爬,他的嘴張得老大,左臉已經不翼而飛,隻剩下滿是血汙的右臉,無力地“搭”在頭骨上。


    “幹掉他。”魏溢林向著他們倆作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然後就繼續往鮮黃色的直升機走去。


    這架直升機的駕駛艙內,確實有一個人,不過它似乎也害了病,一見到有人靠近,就躁動不已,但它身上的安全帶,卻一點也不肯放鬆對它的束縛,因此它的腦袋,不停地撞在左側的駕駛艙門上,不時發出“砰”、“砰”的聲響,不一會那玻璃便被砸出了一朵血玫瑰,那人幹淨的容顏,也因此帶上了汙穢。


    “砰”突擊步槍的怒吼,終於在一瞬間,壓下了直升機的轟鳴,黃色直升機的風擋,聞聲而碎。而那感染者也立刻安分了,靜靜地坐迴駕駛椅上,腦袋一點點地耷拉下去,血,慢慢地從它前額新鑿的那個洞裏溢出,很快,便讓它身上的飛行服易色。


    “韻蓮,可能你要……唔……”魏溢林看著扭過頭,看著站在身後的柏韻蓮,吞吞吐吐道。


    “我知道。”柏韻蓮將槍背迴去,就要往前走。


    “等等!”魏溢林下意識地喊住了她,因為,他並不想讓柏韻蓮去給這感染者檢查軀體,不是怕她受不了——早在環醫一院時,柏韻蓮就連續解剖了三具病屍,她有這個心理素質。而是,魏溢林本能地不願意,他不願意柏韻蓮當著他麵,去看另一個男性的裸體。


    “怎麽了?”柏韻蓮聞聲止步,迴過頭,僅露出的眼睛裏,忽地閃過一絲不一樣的光——讓我小心點,快說啊!快說啊!


    或許,他們倆真該有一段緣吧,總之當兩人雙目一對後,魏溢林那早已在腦海中過了上千次的話語,就變成了:“小心點,它可能沒死。”


    “嗯。”柏韻蓮滿心歡喜地點著頭,邁向直升機的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喬武,去幫幫她。”


    “是。”


    直升機場中的感染者並不能算多,這一方麵,是直升機場過於偏僻,另一方麵是因為曆經了三個月的封禁後,瀝江的空中觀光服務尚未重開,而又因大爆發時正值年關,直升機學院也已經放假。或許還有一個原因更為重要——在赤縣,會駕駛直升機的人,不多。因此,半小時不到,他們就肅清了整個直升機場。


    “共計擊殺二十三名感染者。我方傷亡,零!”這是個好消息,也為以後的行動,帶來了一個好的開始。


    又過了四五個字,十二具感染者的屍身,被搬到停機坪上,一字排開,這些都是死況較好的,起碼還能辨認出樣貌,其他的,要麽被削掉了腦袋,要麽被打成了篩子。


    “除了槍傷外,共有五具屍身沒有發現其他傷口。”很快,柏韻蓮給出了和另一個防疫處外勤一樣的猜測,“病毒,很有可能是通過別的方式進入它們體內的。”


    “那你認為,他們是怎麽患病的?”才不過大半月功夫,除環州外感染人數就由不足一萬增致數以億計,這種病毒的傳播方式,已經不能單用可怕來形容了。雖然,方主任希直的觀點,是一個關鍵的推力,但歸根到底,還是這種病毒,太具欺騙性了。


    “傳染病的傳播途徑主要是唿吸道傳染、消化道傳染、血液傳染、體表傳染。在環州時,它的傳播方式是體表傳染,主要通過與病毒的直接接觸來傳播。所以那時的感染者,身體上都會有傷口。”柏韻蓮邊說,邊指了指其中一具身上有明顯咬痕的感染者,“但有的患者身上並沒有傷口,這有兩種可能,一,這是一種新的病毒,但症狀跟環州的很相似;二,我們之前的結論出錯,這種病毒真正的傳播方式,仍需進一步的研究。”


    “什麽?”盡管魏溢林並不是太懂柏韻蓮的意思,但有一點,他非常明白,那就是確實如鄭泌煌所說的那樣——方希直誤國!


    “喂,可明明之前也是你們說的,傳播方式已經查明,怎麽現在又變調了呢?”一直跟在柏韻蓮身邊的喬武一聽這話,臉上立刻罩滿了陰雲。


    “什麽叫是你們說的?”柏韻蓮一聽,似乎來了氣,皺起眉頭,語氣不善道,“我們說的話哪有人聽!從頭到尾就是方希直和高健談兩個人在唱對台戲!”


    “哎哎哎,別吵架,傷了和氣。”出乎意料,以前的“來事能手”鍾文峰,竟然性格大變,上前分開了兩人。


    “哎,老魏,看小蓮這態度,似乎對高和方,很有意見啊。”


    “她的老師向來就與高、方有隙,他們這些做學生的,自然會耳濡目染。”


    哪知,秦天武這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聽魏溢林這麽說,立刻給他來了一肘子:“那你跟著賈老頭,是不是也耳濡目染啦?”


    魏溢林作勢要打,沒想到卻被早有準備的秦天武一把抓住了手腕,不僅如此,自己的腦袋還被後者“拍”了一下:“虛了啊,老魏。”


    “踹死你!”


    棉花般柔軟的雲朵,一點點地染上了墨汁,一場暴雨,似乎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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