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環州城,依舊沉寂在一片灰色之中,天氣還是那樣的冷,朔風夾雜著陣陣血腥打在踏出大樓的四人的鼻孔上,雖說三人早已習慣了這味道,但還是不忍皺眉。這三人分別是魏溢林、秦天武、鍾文峰。


    自居民樓脫身後,魏溢林如約在公園附近製造了一場爆炸,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自然令那些聚在居民樓下的感染者瘋狂,它們怒吼著,離開了居民樓。天台上的兩母女,算是安全了。然而魏溢林並沒有下令迴去與她們倆匯合,明顯,他被女人的行為惡心到了,幫她引走感染者,在他看來,已是仁至義盡了,更何況,眾人還有更緊要的是要做。當然,這個決定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小部分人的不滿。


    “1號,前方安全。完畢。”居民樓頂上,喬武拿著光學瞄準鏡,通過通訊裝置報告著路麵的情況。有了他這隻“眼睛”,魏溢林等人可以少冒很多不必要的風險。


    瞄準鏡中,三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穿過了雙向四車道的柏油馬路,並蹲在一輛停在路邊的小汽車後,他們三個的長槍都背在背後,手上隻握著匕首,這在其他人看起來是何等狂妄。


    “一號,十點鍾方向,一隻,瘦小。完畢。”


    喬武話音未落,鍾文峰便兩步摸上前,左手向前一探,擋住感染者的眼睛,右手輕輕一拉。“撕”地一聲,黑褐色的血漿從感染者的喉嚨噴出,打在旁邊一輛suv的車窗上。


    這隻感染者身上披一塊、掛一塊的,胸前、背後全是黑褐色的血塊,它的死亡一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其痛苦與絕望程度,定會比淩遲更甚。如果要將“十大酷刑”變成“十一大酷刑”的話,一定非被感染者圍毆致死莫屬。


    居民樓四樓,王明君慢慢地卷起了袖子,露出雙臂,他的右前臂有一道約十厘米長的擦痕,是左前臂的二分之三,看起來,槍榴彈的實際威力仍要大於目測。柏韻蓮的藥箱中沒有碘酒,隻有一瓶五百毫升、一瓶一百毫升的乙醇消毒液。看起來,王明君得受點苦了。


    王明君很幸運,他在槍榴彈射手舉槍的那一霎,察覺不對,立刻飛也似地撲進一旁的另一扇門後,並在槍榴彈炸開的那一霎撲倒在地,盡管摔得一身傷,且當場暈死過去,不過命,是撿迴來了,但他的通訊器,就沒這麽好運了。王明君是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的,當他小心翼翼地摸到窗邊時,卻驚訝地發現,樓下那條雙向六車道的馬路上,竟然擠滿了感染者,喊聲震天,不過它們似是得到了什麽指令一般,如同潮水般湧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才中午,馬路便恢複了昨日的平靜。王明君趕緊趁此機會,溜了迴來。這可將另外五個垂頭喪氣的人樂壞了。


    “含上手電吧。”柏韻蓮當然不是瞧不起王明君的忍耐力,而是在現在的環境下,不容得哪怕一絲意外的發生,一旦王明君忍不住叫了起來,後果將不堪設想——天知道那些感染者的聽力究竟有多好。


    果不其然,沾滿乙醇消毒液的棉花觸碰到王明君傷口的那一刻,後者的眉頭立刻擠成了“川”字形,要不是咬住手電筒,王明君準會發出豬叫。


    “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裏,有點刺痛的感覺。”王明君說著,反過手點了點左背。


    柏韻蓮蹲著走到王明君背後,當她的目光落在王明君後背的那一霎,她的身子忽地抽了一下——王明君的作戰服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且口子周圍的衣服的顏色都比其他地方要黑一些,厚一些。


    “快,衣服拉高點我看看。”柏韻蓮心急如焚道。


    王明君照做後,一方紅色的“湖泊”出現在他的背脊上,湖泊中間是一道接近純黑色的深溝,長約三厘米。


    “你有……有……”


    柏韻蓮的欲言又止,令王明君頗為疑惑:“有什麽?能說明白點嗎?”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說這話時,柏韻蓮腦海中拔槍的念頭已經浮現。


    “有被抓傷過嗎?”柏韻蓮刻意隱去了“感染者”三個字,一來是這傷口太小,而且隻有一處,來自感染者的抓傷通常是一大片,且血肉模糊的。二來,是昨天槍榴彈炸開時,王明君被金屬碎片擦傷的可能性遠比被感染者抓傷的大。其實柏韻蓮心中的第一個想法也是第二種可能性,但殘酷的現實偏容不得她往好的方麵去想。畢竟,要是在眾人休息時,王明君突然變異了的話……


    “什麽!!!”若不是王明君及時捂住胸口的話,他的心髒估計就要撞破心房,跳出來一堵世界的真容了。


    “噓。”柏韻蓮將食指豎在兩片薄唇前,“你背上有一道三厘米長的口子。但為安全起見,你仔細想想。”


    “我記不清了,昨天我被抓了好些下,不過防化服沒破,皮膚也沒受傷,要說可能傷的話,應該是昨天的那槍榴彈炸開的時候,但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韻蓮,我真的被抓傷了嗎?天!我可不要變成那樣子啊!”王明君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自己長著一口帶血的尖牙、瞪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逢人便咬時的樣子。


    “這應該是擦傷。金屬片造成的,但金屬片已經找不到了。”說話的時候,柏韻蓮正對王明君那件破損的防化服做第二次檢查,但那防化服左後背的地方,卻有不止一個窟窿。王明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得出,剛才他確實嚇得不輕。


    “你的傷口已經止血了,我給你消消毒,先觀察一會再說吧。”


    “二號,我們發現了一間小超市。警戒外圍。完畢。”


    “方圓二十米,無感染者。完畢。”激光瞄準鏡中,魏溢林三人正坐在一輛出租車左側,這輛出租車的風擋已經破碎,車頭蓋也因撞擊而擠成一團,右側車門上,沾滿了噴灑狀的血跡,車門下的血泊中,掉著一隻粉紅色的單肩包。


    出租車的右門,正對著一間連鎖便利店,這間店的規模,算是大的,估摸著有八十個平方,裏麵橫橫豎豎擺著十多排貨架,隻是在經過不知多少次洗劫後,這些貨架大都已經空了,剩下的要麽沒有營養的小零食,要麽是發膠、沐浴露、防曬霜等“奢侈”品。便利店中,躺著大大小小八具屍體,身上大都有非常明顯的利器造成的創口,隻有一具身穿便利店工作服的是例外,這名可憐的店員是被活活咬死的,他的左側喉管被扯了下來,傷口爬滿了蛆蟲,身體的其他地方亦已腐爛。魏溢林在櫃台的地板上找到一卷尚未開封的塑料袋,這塑料袋此前一直浸泡在血液當中,不過撕掉包裝以及外麵的十幾個後,剩下的還是能用的——心理上覺得。


    “分散來找,主要拿水。在倉庫門前集合。”


    這間便利店在城市徹底淪陷前,便已經慘遭打雜,裝錢的櫃台被撬開,裏麵的錢幣被洗劫一空,櫃台後的酒櫃上的洋酒、白酒也被取下大半,地上還有不少屬於酒瓶的玻璃屑,以及飲料的汙跡,一旁的煙櫃也沒能幸免,原本容得下百十包香煙的櫃子,現今隻剩十來包孤零零地“守”在那裏,眼巴巴地等著同伴們迴來。


    五分鍾後,三人便在敞開的倉庫門前集合了,三人手中的塑料袋也是癟癟的,秦天武的袋子裏裝著兩包在醫療用品區最裏麵的那個貨架下的地麵上找到的未開封的止血貼。鍾文峰的袋子裏,裝著一瓶縮在便利店北側角落裏的一隻單門冰櫃最裏麵的礦泉水。魏溢林的袋子裏,則裝著他從兩排被撞翻的貨架之下的雜物中找到的未過期的三條巧克力。


    居民樓的主人房中,王明君病懨懨地縮在牆角,雙目無神,右手把玩著大通鋪的一角,口中念念有詞,看樣子,他不是一個樂天派,而是一個悲觀者。柏韻蓮坐在大通鋪中間,憂心忡忡地看著王明君,她怕王明君會將自己嚇死。


    “跟我聊一聊吧。別總想著傷口,省得自己嚇自己。”


    “聊什麽?”王明君茫茫然地問道,雙目依舊無神。


    “比如,你為什麽要參加緝事總局?”


    王明君垂下頭,看了眼自己蜷在一起的雙腳,無奈一笑:“高中時,覺得邦德很帥。”聽語氣,如果再給王明君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估計得斟酌上兩三年再作決定。迴答完畢,王明君抬起頭,上下打量著柏韻蓮,這種打量是不帶任何生理色彩的,純粹的打量。


    “你在看什麽?”柏韻蓮邊說邊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以為是自己身上的某個不尋常之處,引起了王明君的注意。


    “你去過南彣礦洞嗎?”


    柏韻蓮微微一怔,慢慢地將腦袋埋在臂彎中,良久才發出一聲歎息。王明君聞聲低下了頭,遊離的目光打在灰白相間的地板上。


    “形象崩塌了,是吧?”


    王明君彎起了嘴角,笑得很傷心:“那裏麵犯人的心情,我體會到了。”


    “你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王明君輕輕搖了搖頭:“如果我真的感染了,求你,在我變成那樣子之前,打死我。”話音剛落,他似乎感到了一絲眩暈。


    柏韻蓮手腳並用地來到王明君身前,伸手摸了摸他那布滿冷汗的額頭:“你沒發燒。安一百個心吧。”


    迴答她的,是王明君無聲的笑,不冷亦不熱。


    “絲絲”的電流聲忽地從柏韻蓮耳邊響起,期間還伴隨著雜音,都是從柏韻蓮身上的通訊器中傳來的,過了幾秒鍾,聲音才清晰起來:“一號唿叫六號,收到請迴複。一號唿叫六號,收到請迴複,完畢。”


    “六號收到,完畢。”


    王明君抬起頭,眼睛中閃過一絲微弱的亮光,接著疑惑之情洋溢在他的臉上,因為柏韻蓮的臉上露出了憂慮之色:“怎麽了?”


    “隊長讓我帶著藥箱去開寧路23號凱雪萊麵包店找他。”


    王明君倒吸一口寒氣:“有人受傷了?”


    “不知道。你先休息一會吧,別想太多。”說著,柏韻蓮背上了藥箱將匕首掛在右腰,右手握著上了膛的手槍,走到房門口。


    “等等。”王明君忽地叫住了她,一骨碌地爬了起來,“叫喬武跟你去吧,我給你們放哨。”


    柏韻蓮輕輕搖了搖頭,腦後的馬尾辮隨風飄揚:“躺下,好好休息。”


    王明君的心頭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恐慌再一次湧上了他的心頭。臨走前,柏韻蓮朝他揮了揮左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日決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青子衿心甚念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青子衿心甚念之並收藏末日決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