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冕擰著眉,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時鳶一圈,確定她身上的血跡不是她的後,才問道,


    “沒受傷吧?”


    沈時鳶搖搖頭,帶著哭腔,


    “我沒事,甘怡和蘇嬤嬤都受傷了。”


    蕭時冕抬眼看去,被刀劍刺的殘破的馬車旁,垂立著一個紅衣勁裝少年,腰身筆直挺拔,清明銳利的雙眸,同時看向蕭時冕。


    陳非身上也被刺了幾刀,但仍強撐著拉著馬車帶蘇嬤嬤和甘怡進了宮。


    耶律雲手抱胸,閑散的走到蕭時冕和沈時鳶麵前,


    淡淡開口,“外臣沒負陛下囑托,那女子已經被我一劍殺了。”


    耶律雲帶著親衛趕到時,甘怡正擋在沈時鳶身前,陸之鳳的長劍已經刺入了甘怡的右肩。


    他若來的再晚一步,隻怕三人的命已經被陸之鳳給取了。


    如此狠辣的女子,耶律雲在北燕都未見過。


    直到他將她一劍封喉時,耶律雲才懶散道了句,


    “不過如此。”


    為了護沈時鳶,蕭時冕做了三手準備,除了讓陳非帶她走,和安排了暗衛暗中護著外,還順便把這個閑散在京城裏的北燕小王爺使喚了起來。


    蕭時冕雖有九分把握能挾製住陸遷,可唯一一分拿不準的,就是沈時鳶和他們的孩子。


    他不敢冒一點風險讓她留在宮裏。


    耶律雲收起染血的長劍,看了一眼宮門裏,


    “要恭賀陛下大權在握了。”


    蕭時冕微微頷首,攬著沈時鳶,轉身進了宮門。


    宮裏,宮人們已經開始清理死去的叛軍和禁軍。


    蕭時冕將沈時鳶護在懷裏,擁著她越過流淌的血水,慢慢走進皇宮。


    依然直立在原地的耶律雲眯眼望去,


    高坐雲台的皇帝,在曆經磨難和風霜後,終於覓得了畢生追求的幸福。


    耶律雲垂立了一會兒,周遭的一切嘈雜好似都與這個紅衣少年無關。


    他鬼使神差的跟著皇帝的步伐進了皇宮。


    ……


    後宮裏,


    一抹嬌小的素色身影,跨過地上的橫七豎八的屍體,拚命奔跑在長街上,


    圓眸裏,滿是驚恐和淚水,如此慘狀,瞬間將她拉迴上一次宮變的場景裏。


    寒風淩冽唿嘯,刺的臉頰生疼,蕭建離顧不上那麽多,


    她從影衛的口中得知,哥哥夥同陸遷起兵逼宮失敗,已經被打入了大牢待斬。


    一顆心像被燒紅的刀子剜過一樣疼。


    她奔走在長街上,去了承修宮,想求求皇帝,卻被告知皇帝已經出宮去接貴妃了。


    蕭建離臉色死灰一樣發白,她失了渾身的力氣,


    麵對宮人們的指桑罵槐和痛恨眼光,迷茫的走在長街上。


    紅牆下,擺著一具具沒了生命的屍體,


    無一不在告訴她,這些人,都是因哥哥而死。


    蕭建離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承修宮的,她的腳步虛浮,跨過月華門時,空洞的眼睛沒看到門檻,


    騰的一聲,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發髻散亂的同時,


    懸在心口的一顆心,也隨之碎落一地。


    這時,一雙溫熱的大手牢牢將她扶起,


    蕭建離一抬眸,


    對上了那雙滿含心疼的眸子。


    一身玄衣甲胄,濺滿了叛軍的鮮血,血腥味充斥著蕭建離的氣息。


    她再也忍不住, 又一次在謝知遠麵前失聲痛哭。


    謝知遠心疼至極,想將她摟入懷裏,又不想身上的血汙沾染她分毫。


    他隻能安撫她,


    “阿離,這不是你的錯,別哭了。”


    蕭建離搖搖頭,淚水橫流,


    “為什麽?哥哥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他明明就沒有稱帝之心。”


    謝知遠目光冰冷如雪,


    “阿離,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他擅自勾結陸遷反叛,走的本就是一條有去無迴的路,陛下是不會容許一個有再度稱帝之心的先帝活著的!”


    蕭建離何嚐不明白,帝王皆有猜忌之心,即便懦弱如哥哥,昔日當政之時,也有幾個忌憚之臣。


    淚如珠子滾落,


    難道這一次,哥哥真的沒有一線生機了麽?


    蕭建離垂著頭,任淚水肆意砸落在地。


    謝知遠看著摯愛之人,心中的不忍和憐惜如同寒風刺骨一樣凜冽。


    蕭建離擦了擦眼淚,忽然抬起頭,向前邁了一步,


    伸手拉住謝知遠的一角衣袖,用極度小心又哀求的語氣問道,


    “你曾說過,陛下會讓你做內閣首輔,對不對?”


    謝知遠點點頭,心頭泛起異樣的猜測,


    “是……。”


    蕭建離小心翼翼的問,


    “那日你說,若你能登上首輔之位,我們還有沒有可能,這些話,如今還算數麽?”


    謝知遠像被一個巨大的浪迎麵拍過來,他有些慌,又有些驚,他急切開口,


    “自然算數,阿離……無論到什麽時候,我對你說的話,永遠都算數!”


    蕭建離眼底的濕意再次洶湧,


    她攥緊了袖下的手掌,指甲扣在掌心,用力到摳出血絲。


    她在極力說服自己,


    到了這個時候,


    隻要能救哥哥一命,謝知遠就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她用祈求的口吻問他,


    “若我同意入謝府,做你的側室……你能不能……救哥哥一命?”


    謝知遠被這個巨大的歡喜砸在原地,他並沒有意識到,他所祈求的愛情在這一刻,成了另外一種形式上交易。


    他看著蕭建離圓圓的眸子裏,滿是哀傷和懇求,


    他想要的,就在眼前。


    他甚至,根本來不及考慮能不能做到保住蕭建寧,他被長久以來的希冀吞噬,什麽都來不及思量。


    而這短暫的幾秒鍾裏,蕭建離卻再次開口,


    “若你為難……妾室也是可以的。”


    事到如今,她哪裏還有資格挑什麽位份,哪裏還有什麽資格和他談論情分。


    可下一秒,垂落的冰涼小手被謝知遠緊緊握住,他啞著嗓子急切道,


    “不為難,阿離!你的事,我永遠都不為難。”


    蕭建離點點頭。


    沒人發現,在月華門的角落處,


    紅衣勁裝少年緩緩垂下了抱著胸的手,


    清明的雙眸在無人知曉處,染上來一抹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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