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北苑。


    蕭建寧正呆坐在昏暗的房間裏,垂在一側的手裏攥著一本古籍,


    單薄的骨架強撐著一件灰色長袍,


    孤寂而落寞。


    失了神色的雙眸,盯著站在他麵前的男子,


    那男子雙眸銳利無比,一身暗黑勁裝,將腰身束的筆直。


    如鷹般的眼神,看著頹廢的蕭建寧,


    開口勸道:“陛下!您務必要振作!”


    蕭建寧灰白的瞳仁動了動,愈加消瘦的臉上,眼窩凹陷,


    他動了動唇,


    “唐靖,算了吧,我本就不是做帝王的料,如今這樣……挺好的。”


    唐靖瞳仁顫了顫,未料到他誓死效忠的皇帝,如此頹然。


    他向前邁了一步,單膝跪下,腰板筆直。


    “陛下,蕭時冕不在京城,正是動手的好時候,若能在汴州將他誅殺,陛下就能重登大寶!”


    蕭建寧眸色動了動,卻依舊是那副頹敗的模樣,他淡淡道,


    “做了幾年皇帝,我發覺我越來越不像自己了,這皇位於我而言,實像個枷鎖。”


    “阿靖,你說父皇為何要處心積慮的奪下那個位置?”


    接著又自問自答,


    “不過是為了野心而已,我和母妃,也隻是他野心的犧牲品吧。”


    唐靖皺了皺眉,作為死士,他並不知道主子們的恩怨,他隻是在履行他的職責。


    “陛下,臣等還在等著您的號令!”


    空蕩的房間裏,男子的聲音錚錚鐵骨,先帝暗中培植他們這些影衛,為的就是有這一日。


    防止國本丟失也好,愛子心切也好,總歸是這世上唯一想再扶持蕭建寧的人了。


    隻見蕭建寧擺了擺手,並未動搖,他已經被這個身份裹挾太久了,


    從太子,到皇帝,身不由己的半生。


    唐靖此刻卻如墜深淵,自宮變得那日起,他籌謀一切,暗中召集舊部,也隻堪堪集齊了五千人手,


    如今大好時機,先一步退縮的,竟是他要守護的人。


    唐靖雙手抱拳,額角青筋凸起,他仍然堅持,


    “陛下!難道您甘心在北苑了此殘生?難道您不想報這奪位之仇?”


    “還有如妃娘娘,您可還有一絲顧忌?”


    聽到如妃的名字,蕭建寧垂著的眼皮終於掀了掀,


    “她……在雲台寺可好?”


    唐靖眸色暗沉,如實道來:“屬下在來之前,已經見過了如妃娘娘,如妃風華現已不再。”


    蕭建寧仍是麵無表情,隻是胸腔裏的被心,猛然跳動了幾下,


    緊接著,是絲絲絞痛,比皮肉之苦還要狠辣。


    唐靖見他神色雖如常,隻是那雙眸子卻亮了亮。


    他繼續道,


    “陛下,您隻需要將玉符交給屬下,剩下的一切都不用擔心,


    若成,屬下迴來接您稱帝,


    若敗,這一切都與您無關!”


    蕭建寧終於動容,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隔著泛黃的紙窗,看著囚籠般冷寂的北苑,


    就試一把吧,為了如妃,為了他可憐的妹妹,


    無非就是死一次。


    蕭建寧自胸前掏出一枚通體瑩白被雕刻成飛魚的玉佩,


    那是可以號令散布在各地影衛的令牌,也是他僅剩的籌碼。


    他把令牌交到唐靖手裏,短短叮囑:“蕭時冕心思深沉,心智非凡,你們切記小心。”


    唐靖將玉符攥在手裏,如鷹的雙眸閃爍不定,


    他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


    一夜狂風驟雨,第二日也是個十足的好天氣,


    汴州不比京城涼爽,到了這時節,已是夏日炎炎,驟雨也難解熱氣。


    沈時鳶睜開眼時,身側的蕭時冕已不在床上。


    她坐起身將寢衣係好,剛下地,就聽見一陣腳步聲走過來。


    沈時鳶以為是甘怡過來侍候,便隨口囑咐了句,


    “把那件素紗衣裙拿過來吧。”


    隨後就進了浴房裏,


    如此炎熱的天氣裏,晨時一醒來,身上就已是汗津津的,


    沈時鳶習慣了夏日裏晨時臨睡沐浴,


    正要脫衣進浴桶,垂眸時,餘光裏掃過一抹玄色。


    一迴頭,


    竟是蕭時冕垂立在屏風前,一手撣在屏風上,


    另一隻手拿著她要的那件衣裙,


    神情舒展又慵懶的看著她。


    沈時鳶有些詫異,問道“你不忙嗎?”


    蕭時冕嘴角銜著笑意,眼角微彎的看著她,


    “這又不是皇宮,不用日日上朝,難得偷個閑陪著你,阿鳶不樂意?”


    沈時鳶扁了扁嘴,嗤笑他:“你的朝臣樂意就行。”


    隨後走過去,將衣裙接過來,


    美眸盯住他,


    調侃道:“陛下不出去嗎?難道還有偷懶女子洗澡的癖好?”


    蕭時冕黑眸纏住她,嘴角輕抿的一把將她撈在懷裏,溫熱的大掌在腰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搓磨,


    俯身湊在她耳邊,輕輕說,


    “阿鳶的哪裏我沒看過?”


    淺淺一句,沈時鳶登時紅透了臉,耳垂也泛著粉紅色。


    蕭時冕眉眼含笑,低下頭,在那粉紅上輕輕一吻,


    隨即放開了她:“去吧,洗完我親自陪你去。”


    沈時鳶眸子裏的惑色一閃而過,


    她又確認一遍,“你當真同意讓花陰和楊春生迴青蓮鎮?”


    蕭時冕觸了觸她的額發,柔聲道:“阿鳶,你知道的,相比起用那些人來威脅你,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


    “放了他們能讓你更心無芥蒂的留在我身邊,我何樂而不為?”


    沈時鳶站在原地,似不相信他突然間的轉變,有些怔怔。


    蕭時冕卻用指尖輕輕勾住她的衣帶,


    嗓音低沉又蠱惑的在她耳邊道:“你若是不著急去,我便陪你做些別的~~”


    沈時鳶麵上大囧,伸手推了他一把,紅著臉徑自去了浴桶前。


    ……


    花陰聽聞沈時鳶做了貴妃,原本是不願意離開沈時鳶的,就像那日她要離開青蓮鎮時一樣,又哭紅了雙眼,


    沈時鳶卻神色平靜的安頓了楊春生要好生照顧花陰,


    又同花陰說:“我還是那句話,能離開皇宮,與相愛之人相守,是你最好的歸宿。”


    “跟著我迴宮,當真是蹉跎了。”


    “花陰,聽話。”


    花陰擦了擦紅腫的眼眶,一時哽咽,沒說話。


    倒是楊春生朝沈時鳶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麵露感謝,絲毫未有這些時日以來受到的連累而惱怒,


    “沈娘子,你放心吧,我會照看好花陰的。”


    沈時鳶點點頭,自袖兜裏掏出幾張銀票,還是她剛和蕭時冕討得,放在花陰手裏,安頓了幾句。


    狠著心讓禁軍將二人帶了出去,然後兀自紅了眼眶。


    不遠處的亭子裏


    蕭時冕垂立在木欄旁,黑沉的雙眸緊緊鎖著那一抹素影。


    身後,謝知遠悄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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