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深秋的夜,森冷得讓蘇安淺覺得殘酷。


    車禍的混亂嘈雜、刺耳的刹車聲猶在耳邊,蘇安淺纖瘦的身體微微發抖,按著剛抽完血的針孔,巴掌大的臉埋進茶色長發。


    她撞人了,撞了北城霸主燕西爵的心尖寶貝,柯婉兒。


    哥哥三年前入獄,爸爸現在也進去了,媽媽還躺在病床上,老天爺是看蘇家在北城稱霸太久了麽?


    “人怎麽樣了?”耳畔傳來一道醇厚沉重的嗓音,在安靜的醫院走廊莫名懾人。


    一行人簇擁著墨色風衣的男子淩然而來。


    昂貴的男士皮鞋停在她兩步遠處,蘇安淺抬頭,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男人正居高垂下視線,正好落在她臉上。


    偉岸的男人眉峰戚著,神色緊繃而沉鬱,一身縱橫捭擱後的城府內斂,懾得她沒法對視立刻低了頭,心裏微悸。


    他一定是燕西爵了,她撞了他心尖上的寶貝柯婉兒,他怎麽能不來?


    一旁的季成上前兩步對著男人低聲:“肇事者,剛給柯小姐輸完血,一會兒警方再行傳訊。”


    男人薄唇微微抿著,因為那句‘剛給柯小姐輸完血’而深眸動了動,竟然和柯婉兒一個血型?目光掃過坐在長椅上的女孩。


    大概是輸血緣故,肌膚白皙勝雪,腦袋垂得太低,已看不到臉。


    也不過兩秒的時間,男人很自然挪開視線,神色不再有一絲變化。


    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


    蘇安淺知道她該被警察帶走了,可站在她麵前的卻是燕西爵的司機。


    “小姐。”季成站定,聲線平穩,“燕先生有請。”


    蘇安淺愣了愣,不應該是警方找她麽?還是他要一怒為紅顏,把她打入地獄?


    “請吧。”季成再次出聲。


    她微咬唇,毅然往前,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黑色邁巴赫,如男人一般沉奢的調子,蘇安淺彎腰坐了進去。


    車門一關,車廂極度安靜,男人沉靜的坐在另一端,雙腿優雅交疊,深冷而矜貴,心尖上女人危在旦夕,他卻欣賞著窗外的浮光掠影,這讓蘇安淺覺得壓抑。


    以為他不會說話時,卻薄唇輕啟,幽然一句:“忘了,蘇家還有個女兒。”


    是記不清了,很遙遠很遙遠的記憶裏有過一個蝶衣飄飛的小女孩。


    蘇安淺不知道他這話的深意,隻搭了一句:“我一直在國外留學。”


    光線昏暗的車廂,蘇安淺握緊了手心,坐得筆直,用最後一點優雅驅走狼狽,抬手將長發撩到耳後,精神比上一秒好了很多。


    也才敢用婉約、堅定的聲音開門見山,“燕先生,我想跟您做個交易。”


    交易?


    燕西爵終於側首,黑眸第二次看她。


    畢竟是蘇家大小姐,曾是北城霸主的蘇家養出來的女兒,氣質、素養的確出眾,如今看來,膽識過人。


    燕西爵線條微冷的薄唇輕輕扯出一個弧度,“你的下一站是警局,然後是監獄,蘇小姐用什麽跟我談交易?”


    淳沉的嗓音,那樣的運籌帷幄。


    蘇安淺手心越緊,冷汗浸濕指尖,卻依舊筆直坐著,看著他,“第一,是您請我上車的,所以我身上有您看中的價值。第二,柯小姐血型稀有,正好我跟她一個血型。……不需要第三了吧?”


    燕西爵似是扯動唇角笑了一下,又無聲無息。


    蘇安淺見勢,繼續:“燕先生是北城帝王,聰睿明察,有利可圖相信您一定會答應。”


    男人忽而慵懶倚迴座椅,不鹹不淡的兩個字:“過獎。”


    這個反應,蘇安淺知道他想聽她的條件。


    “蘇家麵臨危機,我請燕先生幫忙保住蘇氏。相應的,我隨時可以為柯小姐供血,甚至哪天為她捐心、捐腎、給出這條命都可以。除此之外,我願為燕先生當牛做馬,二換一,您很劃算。”她說完定定的看著他。


    燕西爵淡淡的彎起嘴角,薄唇一碰,“蘇氏氣數已盡,明智的人都不會去碰。”


    她抿了抿唇,反而坦然了,“都說安危相易、福禍相生,上天自不會絕我,所以下了您的車,我再找別人。而燕先生,再也找不到第二蘇安淺甘願成為柯婉兒的備用生命。”


    燕西爵第三次看她。


    第三次了,有些事便是有了決斷。


    然而,看著那張慘白又無可挑剔的臉蛋,男人微勾嘴角,“是誰告訴蘇小姐,柯婉兒對我很重要?也許我並不打算留她。”


    這一次,蘇安淺徹底白了臉,一朝押注,全數落空?


    怔愣得接不下話,一雙純淨烏黑得眼傻傻的看著他,柔眉蹙起一絲無助。


    正不知該如何繼續,她小小的、白皙的拳頭被包進一個厚實、溫熱的掌心。


    低頭看去,是他在用修長骨感的指節一根一根掰開她死死握住的手心,拇指微微摸了一下她滿手心的汗。


    “車裏很冷?”他驀地啟唇問。


    蘇安淺依舊愣著,根本不知道他在走哪一路,何以轉變如此之快?


    “調高溫度。”他醇厚的嗓音,如是吩咐。


    終於迴神,她急忙把手抽了迴去,“不、不用!”然後定了定神,“不冷。”


    男人斟酌的目光收迴,手腕一轉撚了手機。


    “告訴他們,人我帶走了。”他低低的一句之後就掛斷了。


    車子緩緩穿過夜色往西郊駛去,那是有錢都不一定住得進去的區域。


    過了幾分鍾,男人終於再次開口,語調平平,聽不出情緒,“你說,甘願當牛做馬?”


    蘇安淺點頭,“隻要您保住蘇氏不破產。”


    燕西爵略微點了一下頭,再一次欣賞著窗外飛逝而過的夜景。


    就在她放鬆一些時,男人溫沉的嗓音在車廂裏氤氳開來:“當牛做馬不必,做我妻子就可以。”


    妻子?


    蘇安淺驚愕的看了麵沉如水的男人,“什、什麽?”


    燕西爵微挑眉角轉過來看她,嗓音醇澈:“一紙婚書,為期兩年,我替你保住蘇氏,這期間你隻要做到兩個字:聽話。”


    蘇安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也不知道‘妻子’和‘棋子’是何其相似?


    車子迴到禦景園的時候,已經有人捧著合同書送到了別墅門口。


    男人習慣的醒了一杯紅酒,撚在指尖漫不經心的搖曳,衝季成頷首,“讓她看看。”


    蘇安淺到現在還猶入雲端,看著合同的視線漂漂浮浮,整個看完了,又什麽都沒往腦子裏放,隻好撐著最後一線鎮靜望向男人,“我能……明天再簽麽?”


    燕西爵彎腰放下酒杯,薄唇輕啟:“合同有問題?”


    她搖了搖頭,“不是,我……我現在很累。”


    燕西爵在沙發一側優雅落座,不為所動,“明天的你,不一定比現在輕鬆。”銳利的視線掃過她緊緊捏著合同的手,溫淡的強調:“過了今晚,此事作廢。”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爭分奪秒,而她沒有選擇。


    簽下‘蘇安淺’三個字時,她沒覺得多輕鬆,畢竟那人是燕西爵,他能輕易娶一個初次見麵的女孩?


    但也算欣慰,至少蘇氏保住了,爸爸大半生的心血還在。


    “帶她上去換洗。”男人見她放下筆,沉涼的嗓音吩咐。


    季成微微欠身,“蘇小姐,請。”


    蘇安淺從沙發站起來,卻對著男人蒼白的笑了一下,“謝謝燕先生,不過不用了,我還有事。”


    她走了兩步,身後傳來男人毫無起伏又透著生冷的音調:“外邊在下雨。”


    她一淋雨病起來什麽樣自己不清楚麽?想罷,男人臉色又冷了一分,她那些該死的信息,在不經意間霸占著他。


    蘇安淺咬了咬唇,依舊堅持:“沒關係,我打車就好。”


    男人看了一眼她簽下的合同,微掀薄唇,喊了她的名字。


    “蘇安淺?”


    嗓音醇厚、悅耳,喊她的名字無端讓人覺得繾儂悅耳,導致蘇安淺頓住腳,還是轉了身。


    看到他的臉,她才覺得,那不是繾儂,反而帶了幾分危險的警告。


    男人抬眸看來,涼涼的一句:“我比較喜歡聽話的女孩,懂?”


    所以,他讓她上樓,她必須上樓。


    蘇安淺生在蘇家,以往都是別人對她唯命是從,一夕家變,她倒也不矯情,柔唇輕和:“好。”


    季成帶著她上樓,進了主臥,送她進浴室。


    一係列之後,才恭敬的道:“蘇小姐稍等,衣服馬上送到。”


    她點了一下頭,關門。


    靠在門邊,她才有時間想,他到底為什麽忽然加了個‘娶她’的條件?


    樓下客廳。


    燕西爵悠悠抿了一口紅酒,季成已經安排下去,又候在一旁。


    “她有未婚夫?”片刻,男人沉聲問。


    燕西爵閱女無數,不至於吃一個女孩子豆腐,但他的確握了那雙手,蘇安淺皮膚很白,指根處戒指印記還清晰無比。


    季成皺了一下眉,“之前沒注意,聽聞是葉家公子,不過您也知道,葉少現在的女友是餘露。”


    燕西爵幾不可聞的蹙眉之後恢複淡薄。


    季成看了看他,“燕總,真的要保住蘇氏?”


    這不是自斷前路麽?


    燕西爵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季成就識趣的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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