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在芒碭山道觀往北而下的那條山路上,姚真意與俊俏書生秦驤還有一旁耷拉著個肩膀的背劍青年走在路上。


    少年迴頭望了一眼那座依舊繚繞著雲霧的道觀。


    臨走時,那位慕容公子找到他興致勃勃地笑道,說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觀主肯收下他作為記名弟子了,並為其賜下道號“三千”。


    雖說如今隻是幹些擔水燒火煮食的粗俗活計,但也讓足夠這位富家公子激動不已了。


    對他來說,隻要能留在這道觀裏,就算學不了大神通,也可以學些小術法的嘛!


    姚真意見他已然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心中歎息一聲,求道這事少年其實也不了解,隻知曉凡事求個心誠則靈,不忍心掃了他的興致便笑著祝賀一聲。


    那位慕容公子最後還偷偷告訴少年一個“秘密”,說昨日那位野蠻少女也一同被收為記名弟子了,而且還排在他後麵,日後得稱他為一聲師兄呢。


    “野蠻少女”自是與清瘦老者一同前來的那位墨綠少女,隻不過令他奇怪的是那位白衣少年郎卻被拒之門外,告知與道觀無緣。


    姚真意不了解這兩人,再說他向來不喜在背後議論他人,對此事則是一笑而過。


    最後這位已有道號“三千”的慕容公子送別少年時,對其笑言待他日後再次路過此地時,必定要尋他再聚一番,好給少年施展些許小術法瞧瞧。


    姚真意望著那座道觀想起一句言語,山中一甲子,人間六十年,苦修為何般,卻是無人知。


    之後,一身儒衫的少年笑了下便轉過頭往下山的道路走去,快步追上了已經走在前頭的秦驤與賈奕邴。


    ——


    三人下了芒碭山後一路往北,很快便走到了一處濃鬱密林。


    此時天色灰蒙烏雲蓋頂,令人感覺似是要下一場傾盆大雨。


    “沙沙—”


    姚真意踩在這片濕潤的土地上,耳畔是涼風吹起樹葉卷地之聲,與他同行的秦驤則是手裏拿了一本書籍,此時正低頭聚精會神地瞧著書裏的內容,據說是那位觀主贈與他的,隻不過托青衫道士清風交給他的,是本道家真錄。


    而賈奕邴則是雙手抱頭嘴裏叼著一根野草,身形邊走邊晃悠,倒是樂得逍遙自在。


    秦驤合上那本書籍,伸出兩指捏了捏下眉間,不是累,著實是書中的內容有些難以消化。


    過了一會,


    他轉過頭對著一旁正抬腳行走的少年笑道,“過了這片密林,再走過那處歎石澗,便到了那錦雲王朝的地界了。”


    “錦雲王朝?”


    聽聞此言,姚真意有些疑惑地問道。


    而方才一直未曾言語的賈奕邴吐掉嘴裏那根野草,這才笑著解惑道,“嘿,大漢王朝的附屬王朝之一,據說那裏的船家女姿色一流,因此素有溫柔鄉的美稱。”


    秦驤瞥了這位背劍青年一眼,譏笑道,“這些你倒是記得挺熟,想必沒少光顧這等場所吧。”


    “咳咳。”


    賈奕邴聽聞此言咳嗽一聲,隨即摸了摸鼻子訕笑道,“偶爾偶爾。”


    話落,這位背劍青年突然伸手攬住一旁姚真意的肩頭,在他耳邊低聲笑道,“到了那錦雲王朝,咱們找個由頭躲開這書生,老哥帶你去瞅瞅那船家女子開開眼界,那身段,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嘖嘖,還有那……哎呦我去!”


    賈奕邴話還沒未曾說完,屁股便挨了俊俏書生怒氣的一腳,疼得他整個人跳了起來。


    “哈哈哈哈!”


    背劍青年急忙捂住吃痛的屁股,轉過身便瞧見那位俊俏書生正捧著肚子彎腰大笑道。


    是叔可忍,奶奶也忍不了啊!欺人太甚!看我老賈不一劍拍得你哭爹喊娘!


    秦驤瞧見那位背劍青年眼神不善,再見他快步往自己這邊走來,怪叫一聲後抬腳往前跑去。


    “你給老子站住!!”


    賈奕邴邊追邊擼袖,心道,今日要不讓你吃點苦頭,那日後還不得騎在老子頭上撒尿了?!


    “站住給你打?哈哈!”


    聽見身後傳來背劍青年的怒吼聲,秦驤反問一句,隨即放聲大笑道。


    就這樣,兩人在這片密林中你追我趕,一個邊笑邊跑,一個氣急敗壞地拚命追趕著。


    見此一幕,姚真意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道這兩人還真是對冤家。


    “砰—”


    就在這時,前麵的秦驤突然停下身形,背後的賈奕邴猛然往前撞去直接將他撲倒在地。


    賈奕邴坐起身將俊俏書生翻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剛要說話,卻瞧見秦驤伸出手指了指前的方向。


    這位背劍青年轉頭望去,隻瞧見前邊竟有一大片的濃霧急速升起!


    見此一幕,賈奕邴迅速起身後,將地上躺著的秦驤一並拉起來,兩人站在這片濃鬱白霧前邊神色凝重。


    而姚真意這時也走了過來,瞧向前邊方才還未曾出現白霧的密林深處眉頭一皺,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心!”


    就在這時,姚真意與秦驤耳邊突然聽見賈奕邴叫了一聲,之後那片白霧竟是往這邊湧來,瞬間便將三人的身影籠罩其中!


    頃刻間撲麵而來的白霧寒氣讓少年不得不閉上眼睛,待他睜開眼後卻發現剛才還在身旁的兩人竟是不見了蹤影,而在自己周邊全然是一片濃鬱的白霧茫茫。


    “秦兄?!賈大哥?!”


    少年試著喊了幾下,可迴答他的隻有一片寂靜。


    隨後隻見他右手袖袍一抖,一把短小的匕首便滑落手中,緊緊握住這把匕首,少年這才抬腳往前走去。


    這片古怪的白霧越走近便越發濃鬱,姚真意甚至已經察覺到衣袖上竟是開始濕透起來了,此地顯然寒氣逼人,就在少年握住袖中那把匕首行進之時。


    另一邊,


    閉眼站在遠處的俊俏書生秦驤郝然睜開雙目,死死地盯著某處方向,那裏似乎有一道背影正在緩緩行進著,在他右手修長的兩指中則是夾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這位俊俏書生揚起銀針似是要揮射出去。


    隻是這時的他眼神中滿是一片複雜之色。


    而在霧中的一棵參天大樹上,賈奕邴站在樹上俯視著下方的一切。


    濃鬱的白霧中,手握匕首往前緩緩行走的少年,與遠處站在原地,手裏揚起銀針盯著那邊的書生。


    望著霧中的情形,這位背劍青年迎風拂麵眼神深邃,無人知曉他在想些什麽。


    而在樹枝的另一頭,則是趴伏著一位渾身正在顫抖的小老頭,這位原本打著大吃一頓的山澤精怪如今腸子都悔青了,眼前這位主哪裏是自己鎮得住的啊!要知道方才剛一施展術法不久,自己周身便被無數道森然劍氣圍住,竟是連那遁走的機會都沒了。


    若不是此時被那些劍氣嚇得渾身發抖,自己都要跳起來打自己一個大耳光,罵天罵地再罵娘!咋就這麽個倒黴!


    劍修!此人竟是一位劍修!號稱山上四大難纏鬼之一的劍修!


    他惶恐地抬起頭瞧向那位一直未曾出聲的背劍青年,顫抖地恭聲詢問道,“劍…仙前輩…”


    話還未說完,隻見那位背劍青年神情冷漠地往這邊瞥了一眼,而後漠然開口道,“不想魂飛魄散的話,就給我閉嘴。”


    青年沒有一絲情感的淡漠聲音,頓時讓這位真身是那山澤精怪的小老頭,駭然地低下頭去再也不敢吭聲半句言語。


    賈奕邴迴過頭重新瞧向下方那片白霧,姚真意仍是繼續往前走著,而後邊的那位書生夾住銀針的雙指越發用力,但就是遲遲不肯揮射出去。


    這位背劍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左手攤開掌心,在其掌中郝然有一道森然劍意緩緩流轉,而後他那雙冷眸盯著下方的秦驤,隻要那位俊俏書生一出手,那麽掌中這道緩緩流轉的劍意必然會瞬間穿透他,飛升境之下,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


    這位樹上站著的背劍青年突然笑了笑,掌中那道劍氣頃刻間消散不見。


    隻見下方的白霧中,那位書生似是天人交戰一番後,最終將手中那隻銀針收入袖中輕歎一聲,隨即抬腳往少年那邊走去。


    賈奕邴收斂住氣息,那些森然劍氣便迅速湧向這位背劍青年後被他收迴體內。


    劍氣消失不見,那位趴伏的小老頭察覺周身一鬆,心中有些疑惑,卻也不敢抬頭出聲,生怕這位劍修一劍就將自己誅殺於此。


    賈奕邴抬起頭望向遠處的灰蒙天空,心中卻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此時,霧中,


    少年渾身緊繃袖中藏著那把匕首,緩緩抬腳往前走去,後邊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猛然轉過身後,眯眼往前邊的霧中瞧去,霧中出現了一道身影,郝然便是那位笑望著這邊的俊俏書生。


    姚真意瞧見來人這才鬆了口氣,對這位俊俏書生關切問道,“秦兄,無事吧?”


    秦驤聽見少年話裏的關切,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不過很快被他掩蓋下去了。


    姚真意啊姚真意……你越是如此便越讓我為難啊……


    隻見他對著少年搖了搖頭,這才輕笑道,“無事,隻是方才被這古怪的霧氣驚到些許。”


    姚真意點了點頭,抬腳走近這位俊俏書生,對他笑問道,“那…你可見著了賈大哥?”


    秦驤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與你們分開後,我聽見一聲叫喊聲,便尋著聲音方向過來,這才遇見你了。”


    少年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剛想再說些什麽,郝然卻發現兩人周身的霧氣緩緩退散開來。


    “賈大哥?!”


    就在霧氣退散開來後,在前邊遠處的密林深處站著一道背對兩人的身影,郝然便是那位背劍青年,姚真意頓時驚喜地喊了一句。


    賈奕邴聽見少年的喊聲後,疑惑地轉過身來,瞧見不遠處的兩人,頓時一陣小跑過來,在過來後對著兩人撓了撓頭笑道,“方才我還想著一劍破開這古怪的霧氣,誰曾想它竟是退散開來了。”


    聽聞此言,秦驤翻了個白眼,而後一雙眼眸似是有意無意地盯著這位訕笑的背劍青年,卻發現對方笑著眯起的雙眼同樣與自己對視著。


    姚真意點了點頭,隨即對著兩人笑著說道,“好了,既然都安然無恙,那麽我們便快些趕路吧,如今時候不早了,還得去往那歎石澗落腳呢。”


    秦驤與賈奕邴聽見這話一同點了點頭,便抬腳繼續往前走去。


    隻是就在兩人往前走遠些許後,他們未曾發現的是身後那位少年輕歎一聲,眼神複雜地瞧著兩人的背影。


    而姚真意更多的是瞧著那位俊俏書生背影,眼中有些難以言語的神色。


    隨後他又搖頭笑了笑,抬腳跟上兩人的腳步,一同往這片密林深處的盡頭走去。


    在密林的盡頭便是那條前往歎石澗的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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