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鎮遠處的一座山巔上,


    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與頭戴紫金蓮花冠的年輕道士站在涼亭中,一同觀賞著這場綿綿不斷地細雨,衣袖隨著細雨微風輕輕搖擺。


    中年儒士伸出衣袖,掌心向上接了些許落下的雨水。


    一旁的陸土則是雙眸金光湧現,眼中郝然顯現極遠處頭戴鬥笠行走在雨中的少年身影,渺小猶如點點斑影。


    蘇青亦轉過身對著年輕道士作鞠拜了一禮,起身後溫和一笑,“我走後,有勞陸道長了。”


    陸土收迴眺望的視線,對著中年儒士點了點頭,難得地正色道,“貧道知曉。”


    就在此時,在兩人身後郝然出現一道身影,正是那位背劍的儒生陳秋風,隻見他對著前麵的中年儒士拱手道,“蘇先生,該走了。”


    接著他又向陸土恭聲道,“見過陸道長。”


    兩人轉過身來,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笑著點了點頭,笑容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一旁的陸土則是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多禮,隨後他輕笑道,“勿需多禮,貧道素來與你們儒家不熟。”


    聽聞年輕道士此言,陳秋風並未有何惱怒之色,這位陸道長行事向來隻憑個人喜好,自身禮數做到就夠了。再說,這位陸道長昔年“所為”,倒是值得他這般對待。


    陳秋風雖然身為儒士,但同時也是劍修,所以他一向對這些禮數也不甚在意,隻不過是本心使然罷了。


    “來了!”


    陳秋風還想言語幾句,陸土卻是眉頭一皺,隨即出聲道。


    “轟隆隆—”


    就在此時,原本烏雲密布的厚重雲層突然翻滾起來,朦朧之間竟是閃過數道粗壯雷蛇,蒼穹之上的雲層頃刻間湧動暴起,雨幕中一陣狂風大作!


    之後隻見那雲層之上郝然出現三道盤腿而坐,巨大無比的金身法相虛影,其中一道盤坐雲層的壯碩身影率先開口說道,聲音猶如遠處天邊炸雷般響起,令人震耳欲聾!


    “蘇—青—亦!”


    風起雲湧之間,涼亭中的三人衣袖隨著狂風大作揚起,而後轉過身來瞧著蒼穹之上那三道猶如天神般盤坐雲層的金身法相虛影,隱約之間一股浩蕩天地威壓落在這片天地。


    蘇青亦神情淡然微微一笑,望著那三道巨大的法相虛影不卑不亢,眼中一片清明。


    隻見中年儒士一步踏出,自他周身泛起一股空間波動蕩漾開來,將那些震懾人心的天地威壓推開隔絕而去。


    雲層之上,


    另一道盤腿而坐,胸前掛著一串偌大霞光流轉佛珠的金身法相,見此一幕橫眉怒目斥喝道,“大膽!蘇青亦,真當你身懷三教之力,見了吾等便不行那跪拜之禮了?!!”


    這道身影一開口,天地間仿佛出現上百位僧侶吟誦那無上的大乘佛經,呢喃之間萬丈佛光在雲層照射開來猶如銅鍾震人心肺!


    蘇青亦仍舊神情不變,雙手負後直視那位猶如怒目金剛的盤坐身影輕笑道,“大師此言差矣,蘇青亦一拜天地,二拜是那逝去雙親,最後也隻拜授業恩師,至於其他,在下倒是不曾得知。”


    “轟隆隆!”


    “哼!好大的口氣!!”


    聽聞中年儒士此言,雲層之上那道身影似是雙手猛然拍腿冷哼道,這一聲冷哼竟是又帶起幾道雷蛇閃爍其中!


    另一位披雲掛風的道袍身影,先是眼神複雜地瞧了眼下麵那位一直未曾出聲笑眯眯的年輕道士,而後才對著蘇青亦打了個稽首笑道,“無量天尊,蘇先生所言不虛,既然如此,便請蘇先生移步隨吾等一同離去吧。”


    話落,他伸出手來,一柄古樸拂塵便顯現出來,輕輕一揮四周的厚重雲層便悄然散去,一道磅礴光柱照射下來。


    就在此時,這道身影忽然眉頭一皺,原來方才笑眯眯一直未曾出聲的年輕道士,一步踏出站在那道光柱前麵。


    隻見陸土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對著雲層之上那三道蒞臨人間,盤腿而坐的金身法相嗤笑道,“嗤!果真是聖人臨來,好一個大架勢!好一個威風!當真令貧道大開眼界!”


    話落,一道絲毫不差於那三道金身法相的巨大虛影轉瞬之間便顯現出來。


    隻見這道屹立天地間的巨大法相頭戴紫金蓮花冠,身上所穿淡色道袍,一眼望去猶如玉函高篆,神遊八極,當真可稱得上是錫與長年,仙風道骨這一說!


    隻是無論怎麽看,這道法相俊俏的臉上都是掛著一副欠揍的模樣,法相真身郝然便是那位年輕道士陸道長。


    陸土那尊顯化的法相虛影袖袍伸出一揮,原本覆蓋這片天地的威壓頃刻間淡然無存,年輕道士周身繚繞浮雲遊過,對著雲層上那道盤腿而坐,手握拂塵的道人笑問道,“怎的,雲老兒,是不是貧道這麽不受汝等待見?一來就這麽大的陣勢,貧道心靈脆弱的很呢,可受不得半點驚嚇。”


    年輕道士話是這麽說,可觀他神情卻半點沒有“驚嚇過度”的感覺。


    聽聞此言,那位道人倒是未曾有絲毫惱怒,眼前這位年輕道士的脾性在自家道統一脈,可是“出了名”的,說起來,真要論輩分,自己還得喊他一聲道兄呢。


    “哼!”


    方才最先開口的那位壯碩身影則是冷哼一聲,顯然對年輕道士這輕佻一舉動有些心生不滿,卻也未曾開口。


    反而是那位佛光普照的身影,伸手大拇指輕拈掌心而後托舉向上,對著陸土輕笑一聲,“陸道長神通廣大自是了得,隻不過這是吾等與蘇青亦之間的事,還請莫要多生是非。”


    隨後隻見陸土嗤笑一聲,譏笑道,“如夢如幻亦如是,好一個生是非!有這閑心倒是去普度普度那些身處水火的天下蒼生啊,你倒好,對著貧道說起理來了。”


    話語剛落,那道身影便是怒目圓睜聲音猶如銅鍾震蕩大喝道,“陸……”


    “轟!!”


    就在這時,那道身影還未叫完年輕道士的真名,一柄看似古樸至極的飛刀,頃刻間便斬開雲層破風而來,直接停在這尊巨大法相虛影的額頭前麵些許將他的話語打斷!


    見此一幕,那兩道盤腿坐在雲層之上的身影皆是默然不語。


    之後,隻見頭戴紫金蓮花冠的陸土,對著那道被飛刀懸頂的身影冷笑一聲,“貧道的真名也是你能叫的?真當貧道不敢把你斬殺於此?!”


    “陸道長,夠了。”


    就在此時,下方一直未曾出聲的中年儒士淡笑的喊了一聲,陸土才冷笑一聲,袖袍一揮那柄飛刀便消失不見,留下遠處雲層上心有餘悸那道盤腿而坐的身影。


    蘇青亦望著年輕道士撤去法相恢複真身,見他緩緩向這邊走來,點了點頭以示感激。


    年輕道士向著涼亭走了過去,與中年儒士擦肩而過時,笑著低聲說了一句,“讀書人,你且放心,貧道也就是嚇嚇他們的。”


    蘇青亦無聲笑了笑,自然知道這位陸道長話裏的真假。


    “轟—”


    就在這時,雲層之上再次出現一道法相虛影,隻不過這道法相虛影頗有出塵飄逸之意,倒是比之前那三道身影來時聲勢小些。


    那三道身影見此一幕,分別以稽首、托手、點頭以示禮數,那道最後來的法相虛影輕點頭顱迴禮,隨即對著下麵站著兩鬢斑白的中年儒士笑道,“蘇青亦,時辰已到,既已決定,那便走吧。”


    蘇青亦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對著早已迴到涼亭的陸土笑了笑,隨即整個人緩緩飛起,一身儒衫袖袍迎風飄蕩,最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那四道法相虛影一同緩緩散去,雲層頓時恢複方才的平靜。


    涼亭之中,


    過了一會,儒衫背劍的陳秋風對站在一旁的年輕道士施禮後,身影便也消失不見。


    陸土站在涼亭中,抬頭望著緩緩散去烏雲的天空輕笑一聲,“誰言百無一用是書生。”


    對蘇青亦這個一直以來稱得上半個“鄰居”的讀書人,他是打心底的認可,一人身懷三教之力不算,如今更是以損耗自身為代價前往天外天坐鎮百年光陰!


    論魄力、論修為,這位中年儒士便值得他陸土敬佩深交!


    隻是讀書人始終是讀書人,心眼好是好,可就是死腦筋啊!要換了他陸土,早就先躲他個千年萬年,到時候再出來也不遲,嘖嘖,一人身上三教合一,另外開辟三方新的天地,膽敢叫這天地變色!想想就賊激動,可惜啊可惜。


    蘇青亦之所以是蘇青亦,便不會像自己這般,也罷也罷……


    ——


    離白駒鎮遠在百裏的隗陰河邊,


    姚真意摘下鬥笠放在身後,抬頭望了下已經停雨的天空,雖說仍有些許烏雲壓頂,可總算未曾再降下雨水了。


    修行之後的他,曆經幾個時辰後便來到這處被人稱為隗陰河的岸邊,一眼望去河水呈現昏暗之色,因方才隻是細雨綿綿,河麵上倒是一片風平浪靜未見波瀾,而在渡口邊,則是停放著幾艘輕舟,遠遠望去也就隻剩一道肩披茅草,頭戴鬥笠的身影還在其中。


    仔細一想倒也不奇怪,想必是方才降雨的緣故,其他船家便早早收工返迴家中。


    姚真意隨後往前走去,才瞧清渡口邊那位船家原來是位年近六旬的老人,隻見他彎腰駝背正在吃力地拉緊船隻的繩索,以免河水漲起將自己的船隻衝走了。


    “噔”


    見此一幕,少年緩緩走了過去,渡口上所鋪就的木板頓時響起一陣腳步聲。


    老人雖說上了歲數眼睛不好使,可耳朵還是靈敏的,聽見腳步聲便轉過身來,待他瞧見來人是一位身穿儒衫,腰間係著一枚酒葫蘆與木牌的少年後,便聲音沙啞地對著少年開口問道,“公子,可是要渡河過那河對岸去?”


    姚真意點了點頭,溫和地笑道,“恩,船家爺爺,還勞煩您載我一程。”


    聽聞此言,老人慌忙地擺了擺手,連忙說道,“公子這話可就折煞老頭子我了!使不得使不得!若是要渡河,吩咐一聲便是了……”


    少年溫和的話語令他倒是有些驚慌失措了,以往那些如此穿著的世家公子或是某些讀書人哪個不是自詡高人一等。


    因此老人見少年穿著還算過得去,所以多少有些誤會。


    見此一幕,姚真意無奈地點了點頭,他倒是未曾想到老人會如此這般,於是便開口說道,“好吧,那小子就多謝船家了。”


    老人這才安定下來,點了點頭笑道,“方才雨水剛過,船上尚且有些許腳滑,公子可要當心了。”


    “恩。”


    姚真意點了點,隨即抬腳往船上一踏,老人隨後便也上船了。


    老翁手握一條細長竹竿,頂在渡口覆水幾尺的邊上用力一撐,船隻便劃了出去蕩漾起一片水波。


    “公子可是要北上?”


    待輕舟在這隗陰河泛起,船家老人手握竹竿撐船時,對著船頭的少年笑問道。


    姚真意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地問道,“恩。隻是老爺爺,你怎知我要北上?”


    聽聞此言,老人淡笑一聲,“不怕公子見笑,小老兒在這隗陰河做這渡河人少說也有些年頭,過了這隗陰河,對麵便是紅葉鎮,再往北去,就是大漢王朝的邊境了。”


    姚真意點了點頭,而後對著後邊撐船的老人問道,“敢問老爺爺,這隗陰河的河水似是有些不同尋常?”


    “粼—”


    奇怪的是,老人並未迴話,而是雙手輕劃幾下竹竿,船隻便緩緩向前劃去,已到了河麵中間,少年一眼望去,隻見對麵是一大片蘆葦微微叢生,竟是讓他看得有些癡了。


    過了一會,才聽見老人歎息一聲,“公子有所不知,昔年這裏曾有個大梁王朝,那時這隗陰河還不叫隗陰河,而在這條河邊的不遠的一個村落裏,出了一位舉世聞名的將軍,這位將軍智謀無雙且驍勇善戰,位居王朝曾在大漢王朝帶兵攻伐大梁時,數次領兵將他們擊退。隻是後來不知為何,那位大梁皇帝竟是將這位將軍的兵權奪迴,命他就此辭官返鄉。將軍心灰意冷下,便迴到了這故鄉河邊,每日縱酒大醉做起了那邋遢漢子…”


    聽聞此言,姚真意再次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老人抬起頭望了下,那雨後已然接近黃昏的天空,蒼老的臉上苦澀一笑道,“後來麽…便是大梁國門大開,誰曾想那位皇帝陛下竟是被昔日的兩位寵信宦官用白綢絞殺身亡,想以此討好大漢王朝。而那位將軍聽聞此事後,悲笑一聲便投河自盡了,自此以後,河水呈現暗淡之色,猶如隗陰。因此,這條河也被稱之為隗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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