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圖的紙麵和他們用的平常紙張不同,堅硬而油潤,似乎難以摺疊;其次地圖的油墨也不同,不知是哪位大師所處,用筆平緩均勻,每一根線條居然都是同等細度。


    驚為天人。


    容訴雲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說罷,容訴雲從書架那兒抽出他平時作畫的最大紙頁,又挑選一隻最纖細的狼毫筆,全神貫注繪製新地圖。


    顧牧青看到目瞪口呆:「寶兒,你怎麽這麽牛啊?」


    這地圖畫的簡直和他給出去的一模一樣!


    容訴雲一言不發,沒有搭理他。


    他認真做某事的時候,向來是不說話的,眉頭輕輕皺著,薄薄的唇繃緊,唇線拉的極平。


    等新地圖繪製完成,容訴雲揉揉手。


    顧牧青還在那哇哇哇,顧不上他的手也酸,顧牧青突然問到:「寶兒,地圖畫得這麽好,寶兒畫人像嗎?」


    「不畫。」容訴雲放下墨筆,低頭等畫紙上的墨徹底幹透,表情冷淡,「我不畫人。」


    「為什麽?」顧牧青覺得很可惜。


    為什麽……


    容訴雲垂下眼眸,似乎又些走神。


    顧牧青還在追問,容訴雲眼波微動,語氣異樣地冷淡:「因為我每畫完一個人,那個人很快就死了。」


    他初初學會畫畫的時候,繪製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母親,但很快母親因為傷病亡故,還把他那幅畫放進了墓棺,一同埋葬;後來也畫過父親伯叔,還有他的大哥……這些就不用多說了。


    顧牧青卻一聲驚訝:「寶兒,你這麽牛的嗎?!」


    容訴雲:「?」


    「你這哪裏是畫,你這明明是死亡名單!」


    容訴雲:「……」


    顧牧青立刻激動起來,催促著他:「寶兒,別急著收筆,你多拿些畫紙畫那個狗皇帝!」


    「?」


    「忒!那是什麽辣雞狗皇帝!別以為寶兒你在認真考試我就沒看見!我看到他坐在上麵眼睛對你放刀子了!!不行寶兒,你現在就畫!畫他個十張八張!讓他今晚暴斃,國喪,天下皆知!」


    容訴雲:「……」


    他這麽公然的詛咒當今陛下,真的沒有問題嗎?


    算了,他都是一隻邪祟了。


    自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容訴雲將已經幹透了的地圖,小心翼翼卷好,又封在長管中。


    「這份地圖如何處置?」容訴雲尚未鬆懈下緊繃著的神經。


    「哦,沒用的,那你就給燒了吧。」


    容訴雲有些驚訝,但還是如顧牧青所言,燒了這份地圖。隻是有些難燒,紙太厚了,等完全化為灰燼,半蹲著的容訴雲腿都有些酸麻。


    顧牧青微微打了個哈欠:「寶兒,你還不睡嗎?」


    「怎麽了?」


    「寶兒你不睡,我也不能閉眼,眼前一直有光,好亮哦。」


    顧牧青現在就很想睡覺。


    他困困的又提醒了一句:「早睡早起能長高。」


    容訴雲:「……」


    熄滅了所有的蠟燭,容訴雲脫了外衣平躺在床上,而這個邪祟許是實在太困了,很快就沒有了聲響。


    容訴雲默了默。


    「邪祟?」


    「鬼怪?」


    「……刻、刻印?」


    好了,一聲不吭,看來是真的睡熟了。


    容訴雲小心的翻身下床,讓侍從準備了熱水。一盞茶的功夫後,容訴雲褪下所有衣衫泡在浴桶裏,害怕某個邪祟半路醒來,他全程眯著眼,可即便如此,泡在溫和的水裏,容訴雲還是舒舒服服的舒了一口氣。


    -


    「寶兒,早上好。」


    第二天,顧牧青打了個哈欠,在容訴雲洗臉的時候低低的嘟囔著,困意明顯:「寶兒,我感覺我昨晚沒睡好。」


    容訴雲用溫熱巾子輕輕敷在臉上,嗤笑一聲:「何故?」


    「我也講不清楚,但我感覺好離譜哦,是不是我昨晚精神出軌了,好像在夢遊啊?我怎麽感覺天空在下雨,我還衝了個澡,不過我夢到我的八塊腹肌沒有了,身上軟綿綿的,就很嚇人!」


    半夜起來小心翼翼沐浴了的容訴雲:「……」


    他把變涼了的巾子輕輕擰了擰,晾在旁邊,輕飄飄地迴應他:「嗯,就是你感知錯了。」


    不過顧牧青很快沒時間疑惑這些,他這幾日特別的緊張,因為容訴雲的殿試已過去了幾日,期間所有的考生的策論都將由讀卷官初閱,皇帝親閱並確定中試者的排名,其後所出的殿試錄用名單則被稱之為「金榜」。


    最終,五月初一日,傳臚之日。


    這日民間熱鬧紛紛,有說前幾日有考生考完出來,當晚就瘋魔了。還有世家內裏擔憂不已,偷偷讓族中殿試者和授業恩師核對了策論,一時間,滿京城都在緊張興奮。但無人敢打擾容府的小公子,因為這位小公子已經命不久矣了!


    今日殿試的成績會在朝廷上公布。


    容枕山作為武將也將出現在朝中,隻是他和容訴雲路徑不同,容枕山來時就聽了不少酸話——容訴雲不過交卷後咳了血,傳著傳著就變成了他殿前失儀,血染了金鑾殿,據說迴去就閉門不出,窗前都是大夫。


    容枕山走前雙目冷若冰霜:「這些胡言亂語者,大哥我都記下名字了!」


    心湖裏的顧牧青更是連連應和:「就是就是!我們寶兒隻是瘦了一點,弱了一點,白了一點,怎麽就命不久矣了?!他們完全不懂咱們寶兒的好,寶兒這叫嬌花美人,就要嬌弱弱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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