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沈一亭饒有興趣,在我旁邊坐下。


    我不動聲色地挪開一點,「沒什麽東西。」


    沈一亭似乎注意到我的舉動,沒再靠進,但仍就笑眯眯地問:「討論性取向?」


    「......沒有,」我煩躁地把濕了的發尾撩了撩,「我和他的性取向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討論的。你為什麽會往這塊去想?」


    「因為我對『彎』這個字眼很敏感,」沈一亭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你叫得那麽大聲,我不想聽見都難啊。」


    我懶得爭論,「那我說對不起行了吧。」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我們純聊天,隨便聊聊而已,不用在意,」沈一亭說著,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遞給我,邀功似的,「給你看看我今天拍的,漂亮吧?」


    我接過來,一張張往後翻。


    「我不是攝影專業的,也沒帶個稍微好一點的攝像機,但我很喜歡隨手拍一些照片,拍下所有美麗的值得紀念的東西會讓人很開心,」沈一亭在我耳邊說,「除了算不上工作的工作之外,今天出來可能更多的是抱著這樣的心思?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帶你看一看我見過的風景。」


    我沒仔細去聽沈一亭說的話,隨著手指滑動,照片一張接著一張印入眼眸。


    在橙紅色晚霞下的脆弱的、似乎永遠沒有邊際的大海。


    零散的、排列不規則的沙灘碎石和被衝上岸的貝殼。


    白天裏被灰濛濛的霧蓋住的藍色和黃色,像是被調低了飽和度的現實。


    若幹張照片中夾雜幾張有關於我的,在快艇上的一連串有三四張,應該是快速按下拍攝鍵捕捉到的。


    其他是沈一亭站在很遠的地方拍的——我蹲在岸邊瞎吹風的樣子,在鏡頭中隻占很小一塊,亦或是埋頭踩進岸邊的水中的樣子,甚至還有我和那個一拍即合的小男孩堆沙子時捧腹大笑的囧樣。


    隻是這幾張而已,隻有這幾張,我在它們身上停留的時間卻多了很多。


    [150]


    因為從沒沒想過我會以這樣輕鬆自由的姿態出現在他人的鏡頭中,很新鮮,新鮮又意外,還有點不可思議。


    我從前很好奇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年紀小時經常逮著鄧千問,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鄧千的嘴總是沒個準頭,五次裏麵的答案四次都不一樣,但總有這樣一個詞重複出現:樂觀。


    樂觀,十足的褒義詞,往往會伴隨一係列其他相關詞彙,例如自信、開朗、愛笑。


    那時候我還沒耳聾,所以鄧千這樣形容我,可能僅僅因為我每次和他遇到或大或小的事情,我總是表現得最無所謂的那個。


    我總覺得所有困難都能解決,所有問題都能找到答案,就如同世界上不可能擁有難以跨過的山脈,因為探索的步伐永遠在前進。


    我每次安慰鄧千:沒關係啊,沒問題的,這有什麽,我迴頭讓那誰幫忙弄一下不就得了?千萬不要哭唧唧。


    久而久之,鄧千會覺得我就是個天生的樂天派也不無道理。


    人能長成什麽樣子,往往跟原生家庭很重要,在我爸「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這種觀念潛移默化的影響下,我就長成了這個樣子。


    直到出了那場車禍,耳朵聽不見了,我媽也去了很遠的地方。


    接踵而來的總是很壞的消息。


    那段時間我幾乎沒有和其他朋友交流,也沒和鄧千聯繫,我覺得我快要處理不清楚自己了,一度懷疑鄧千這個「樂觀」的形容詞根本就不真實。


    好像一頭紮進黑暗,無頭蒼蠅一般亂撞,隻能希望自己能快點救自己出來。


    最後出來是出來了,總感覺什麽也沒有改變,卻什麽都改變了。日子依舊是從前的日子,隻是少了個人,少了點固定時間應有的聲音。


    從那之後,我沒再問過鄧千他眼裏的我是什麽樣子,我不太想聽到那個詞,那對於我來說似乎是一種虛假的評價。我也變得不太愛照鏡子,耳朵上的東西總在刻意提醒我,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雖然我不懂到底哪裏不一樣了——我和之前一樣能聽到聲音,可能模糊一點,但勉強夠用,就像我爸說的,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世界上或許還有很多人出不起買助聽器的錢呢。


    我已經什麽都有了。


    所以不用去在意這些,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不用特意去觀察自己的所有變化,盡量不用嚴格的目光去審視自己。


    [151]


    先前在快艇上隻是草草甩了一眼,現在靜下心來看,竟然覺得照片裏的我有點陌生。


    這種感覺很奇怪。


    原來沈一亭平常看到的都是這樣的我嗎?


    作者有話說


    這周有一次加更放在周六


    第36章 愛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們搞藝術的,總要多一點的靈感,如果一直困在同一個角落,可能也寫不出什麽有意思的作品。就像畫畫的傢夥們總喜歡組團花點錢去很遠的寫生。」


    沈一亭頓了頓,「有時候多出去走走聽聽看看,總是好的。人的靈性也需要補充,所以沒想那麽多,就順便帶你出來了。」


    「你隻是恰巧要個伴,恰巧選了我而已吧。」


    我隨口說完才意識到,這話怎麽跟迫切求證什麽似的。然而沈一亭居然聽懂了,立馬糾正道:「那可不是,我是特意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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