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順昌帝召見林棠,直截了當地下了聖旨,要林雪衣伴二皇子出行,率一百禁衛軍,伺機暗殺二皇子雲逸風、護國仙師簡寧。


    林棠直接傻住了。


    林棠一直依著皇帝的意思輔佐二皇子,還以為皇帝其實是看重二皇子的,這麽多年皇帝也沒下過對二皇子不利的吩咐,所以突然收到要殺二殿下的命令,林棠簡直難以置信。


    可皇帝並不多說,暗暗提了一嘴他林家七八十口人的命數,林棠才如遭雷擊,那天殺的蠱毒竟然是真的。


    林棠將聖旨交給了親兒子林雪衣,林雪衣又是一片被雷劈得焦頭爛額之狀,先傻了幾日,後神誌恍惚地問起那蠱蟲究竟是真是假,林棠無奈,隻好如實告知,且還多說了一件事,那就是林棠的父親死前,確實口吐黑血,盡管老人家已經算是壽終正寢,死得毫無苦痛,但仍舊吐了三日黑血才撒手人寰,像一具大腦袋幹屍。


    林雪衣和林棠相對靜坐了一夜,心中逆反,甚至想過勸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聯合逼宮,再也不受皇帝的鳥氣。


    可剛有這個想法,林雪衣就吐了一口黑血,昏死過去。


    原來是皇帝召見林棠之時便命人取來了誘發蠱毒的梵音錘,命人在殿中奏了半個時辰,隻要有一個人身上的蠱蟲被催醒了,其他人的蠱蟲也會連帶著被催醒


    林雪衣心緒難平,鬱結在胸,加上蠱蟲甦醒筋脈受損,整個人便險些兩腿一蹬去投胎了。


    能殺二皇子的人除了林雪衣別無他者,這個棋子最方便,也最有效,皇帝比誰都清楚,遂派了太醫去輪番救治,好不容易才把林雪衣從鬼門關拽了迴來。


    這迴林雪衣醒來默不作聲,看著父親和弟妹們越來越慘白的臉色,仰麵朝天發出半聲失魂落魄的嘆息,便起身進宮見了皇帝,得了禁衛軍的令牌。


    走出皇宮的剎那,他迴頭看了一眼,始終一言不發,跟在身側的林棠也敲不出這個兒子眼中那絕望的死氣從何而來,雖然二皇子本不該死,但殺了二皇子林家就能安然無恙,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林家急流勇退,也是一條生路。


    這樣淺顯的道理,他的兒子為何不明白呢,為何他最出色的兒子此時非要如那生息斷絕處的一捧灰,那搖搖欲墜的衣擺,好似他正在隕落的彷徨肝膽。


    林雪衣輕描淡寫地收迴那一眼,徑直而去。


    也許隻今一別,陰陽迢迢,心茫茫萬死一生,實則早已目斷魂消。


    彼時的幹清宮中,太子笑得分外輕蔑,他刁鑽地誇起了二皇子,然而,字字句句滿是指桑罵槐,毫不留情,「老二這麽多年受父皇教導,雖不是太子,但以諸君之位自居,這般眼高於頂的性子,果真是得了父皇多年悉心教導。」


    皇帝胸口悶著一股氣,張口便是血腥味,指著太子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珠都快瞪飛了。


    「當年恪王叔是皇祖父親立的太子,父皇隨他出征北疆,率二十萬大軍,竟然攻不下一個北戎,恪王叔為救你而死,究竟是自願救你,還是被迫救你,父皇心知肚明吧。」太子道:「損人利己的本事,我得了父皇真傳,如今借父皇的刀,殺一個二弟,想必並無大礙了。」


    「你!你……」皇帝深藏多年的秘辛被親兒子一朝揭穿,殺氣驟然自身側湧現,許久沒有動用的內力四散,書案與四周的牆柱受到了衝擊,猛地四分五裂,皇帝起身扶著搖晃的龍影木牆,從右側劍架上抽出了那把許久不見天日的逐鹿劍,單單靠著內力便將那柄劍推了出去,直逼太子麵門。


    太子那陰鷙的眸子在長劍出鞘的那一刻,就湧上了一層深不見底的陰霾,原來就算是親生父子,還是要走到兵戎相接的一日。


    長劍在空中哐當一聲,打了幾個圈,緩緩落地,太子身邊忽然出現了一位作宮中侍衛打扮的男子,身形矯捷,方才那一劍便是他擋下的,此人正是孫元放,他虎口震得發麻,卻引起了無與倫比的殺心,目光灼灼地盯著皇帝,仿佛在盯著一塊肥肉。


    受太子吩咐守在門外的護衛們順勢沖了進來,齊刷刷地站在太子跟前。


    與此同時,皇帝那些神出鬼沒的暗衛們也猛地閃現,黑影重重,密不透風地圍在皇帝身側,約莫有七八十人,禦書房都快站不下了。雙方劍拔弩張,針鋒相對,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太子秉著一貫的沉穩,今日的沉穩變得格外老氣橫秋,他再也難以控製裏外不一的脾性,一會兒疾言厲色,一會兒笑容和煦,專心致誌地喜怒無常起來,他道:「父皇,若是寫下傳位詔書,我不傷你,將你老人家送去行宮頤養天年,允你百歲長安,您看您是現在寫,還是駕崩之後我幫你寫?」


    皇帝已經從太子的侍衛中分辨出了目前的局勢,他這個有出息的大兒子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了,他是首當其衝的一功。


    「你沒有詔書,天下諸王皆可討伐,你覺得這個皇位能坐幾天?」皇帝雖然氣數已盡,可仍然不肯服軟,此前,在太子散播私兵威脅他時,他有意扶持這個大兒子上位,還曾無可奈何地欣賞過這位嫡子的本事,可現在,他卻拚著最後一身戾氣,也不願意傳位給那個逆子。


    這皇位好似一個十分善於負心薄倖的物件兒,皇帝可以給,但太子不能要。


    「托您的福,將我那些王叔趕盡殺絕,又未曾立我那些兄弟為王,自然無人可討伐我。」太子說完,輕飄飄地掃了眼手中的一卷空白聖旨,他早已準備好了,此時也不願久等,向那些侍衛遞了個眼色,便退到後麵,愜意地享受屠殺親父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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