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散失的最後一刻,祂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徘徊不去。


    祂做錯了。


    祂後悔了。


    ……


    靈魂化作的煙霧在主墓室裏散開。


    濃稠的黑暗褪去,漸漸勾勒出不斷搖晃的陰影。


    影子張開雙臂,徑直向陰影所在的方向走去,血色的瞳孔中溢滿期待。


    他穿過了正在運轉的陣法,穿過了站在陣心的本體,一路走到石壁邊,漸漸和陰影融為一體。


    陰影凝實,變得更加高大了。


    細長的觸鬚撐開穹頂,周天星鬥陣上的珠子驟然變得明亮。


    轟隆一聲裂響,整座穹頂被陰影撐開,碎裂的石塊與泥土撲簌簌落下,引得整個靈河村都在震顫。


    程尚、羅淮玉、洛聽呆了幾秒,隨即便被周遭燃起的火光引走了注意。


    傾盆大雨中,整個靈河村違反常識地燃燒著。


    雨水沒能澆息熊熊烈火,反而讓那些早已不是人類的村民更加痛苦,一個個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哀嚎。


    池輕舟彎了彎唇,緩緩走出石門。


    在他身後,巨大的陰影張開雙臂,愉悅地咧開唇角。


    第146章 昔我往矣(28)


    巨大的陰影立於天地之間,遠遠望去,讓人止不住的膽戰心驚。


    池輕舟就站在陰影前方,一隻手扶著石頭製成的門框,臉上帶著柔軟而天真的笑意。


    濃鬱的陰氣從破碎的墓室裏湧出,來不及蔓延到四周,就被陰影吸收。


    越來越多的陰氣聚集在陰影腳下,漸漸的,原本還呈現出人類形態的陰影開始出現變化——


    首先是雙腿被無數細長的觸鬚取代,然後是全身逐漸變得透明,展露出一種介於真實與虛無之間的詭異狀態。


    他血紅色的眼睛依舊彎著,表情是和池輕舟本體如出一轍的天真和歡快,卻偏偏讓人毛骨悚然。


    池輕舟向前走了一步。


    陰影腳下的觸鬚湧動,也向前挪動了一小步。


    他盯著雨中的靈河村看了一會兒,俯下身,從穹頂被掀開的陵墓廢墟裏撿起了什麽東西。


    金屬折射的光芒從他指縫裏一閃而過,整個靈河村裏,目睹這一場景的人卻無一在意。


    他們隻是傻愣愣地望著天地之間龐大的影子,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村子裏的火燒得更旺了。


    貫通天地的大雨沒有停歇,但熾熱的火光卻沒有減弱分毫。


    一個又一個村民被火焰點燃,一邊瘋狂地在地上打滾,想要撲滅火焰,一邊從喉嚨裏擠出渾然不似人類的嚎叫。


    那種扭曲的、劇烈的痛苦從吼聲裏傳遞出來,聽得劇組裏所有活人臉色發白。


    沈問樞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走到方明戈身邊,仰著頭,笑容愉悅。


    「這就是舟舟另一半靈魂真正的樣子嗎?比我想像中帥多了。」


    沈問星看了他一眼,滿臉驚悚:「???」


    這麽恐怖的影子,也能叫帥?


    堂弟,你不對勁!


    方明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努力壓下心頭驚恐,可聲音控製不住地顫抖。


    「池老師……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不過既然池老師都把陵墓掀了,那程尚也該出來了吧?我怎麽沒看到他?」


    「???」


    沈問星一驚,猛地轉頭看向方明戈,滿臉都是一言難盡。


    不是,你看到這麽可怕的影子,感想就隻有一句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嗎?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琢磨程尚的事情……


    方導,你也不對勁!


    兩人都沒有理會欲言又止的沈問星,遙望著巨大的影子,眼神異常認真。


    沈問星被噎住了。


    他想說點什麽,但瞧著堂弟和導演的狀態,又覺得說什麽都沒有。


    眼不見心不煩。


    他沉默兩秒,緩緩轉開視線,目光恰好和同樣心情複雜的池清寧撞在一起。


    他們對視一眼,表情更複雜了。


    並不是很想和對麵的人有同樣的感受啊!


    兩人的心聲在這一刻同步了。


    遠處的池輕舟忍俊不禁,低低笑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身上。


    他的食指輕輕敲了敲石門邊緣,目光掃過池清寧和宋煜知,很快邁開步子,向劇組成員所在的位置走去。


    大部分人都懵了,有不少人下意識開始後退。


    池清寧也呆了呆,但他曾經拍過上一版《萬象》,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熟悉,因此很快就反應過來。


    餘光掃過滿臉呆滯的宋煜知,池清寧趕緊推了他一把。


    宋煜知嚇了一跳,差點當場叫起來。


    池清寧趕緊製止他:「宋老師,別發呆啊,到你的戲份了,快過去。」


    宋煜知:「我的戲份?」


    他稍微緩了下,這才想起來,「你是說我該跑過去找、呃、找池老師求助了?」


    池清寧飛快反問道:「不然呢?」他稍微頓了下,又提醒說,「不過咱們拍戲的內容和過程都和上次不太一樣了,等會兒你說台詞,記得隨機應變。」


    宋煜知:「……」這玩意兒怎麽隨機應變啊!


    他沉默幾秒,看著已經走出石門甬道的池輕舟,腦中驀然迴想起之前拍《沿途風景》時遇到過的事情。


    一點兒都不想再體驗池輕舟式的友好和熱情,他當即沖池清寧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進入拍戲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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