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家中共有七姊妹,其餘姊妹都已各有歸屬,唯獨小妹美玲還在複讀,為考大學而拚搏。如今,美玲的學業已經成為非凡心頭最大的牽掛。


    近來,美玲頻繁來信,信中不僅有詩,還有散文,甚至將書信都寫成了優美的散文詩。


    一首感謝哥哥非凡的詩作甚是動人——


    《心中那一方蔚藍——請以此感謝我的哥哥》


    昨日的天空,


    或許也是我的心情。


    晴時雨時,悲喜交織。


    今朝,


    行走在泥濘的路途,


    我怯怯地向你詢問,


    明日是否會有雨?


    你那堅定的目光,


    以及燦然的微笑。


    雲層漸厚,


    雷聲轟鳴,


    雨幕傾盆而下,


    我猛地一陣痙攣,


    我用整個心虔誠祈求,


    渴望獲一絲陽光,


    期盼得一縷柔風。


    漠然地,


    我抬眸望一望蒼穹,


    驚然發現一片蔚藍。


    原來是你,


    悄然為我


    撐起了一把蔚藍色的小雨傘,


    從此,


    我不再憂心是否會有雨,


    心中永遠留存著一方澄澈清明的蔚藍。


    讀著此詩,非凡的內心暖流翻湧。然而,非凡畢竟是過來人,他憑借敏銳的洞察力察覺到,美玲心思分散,心有旁騖,這定然會耽誤學業。


    美玲在信中也坦誠傾訴:“我最大的困擾在於,上課時、看書時思想難以集中。多數時候,我眼睛雖盯著老師,卻全然不知其所雲;有時看書許久,也不知看的究竟是什麽。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又似乎大腦一片空白。盡管我反複告誡自己要專心,卻仍不知不覺就走了神,想要做到專心致誌好難好難啊!”


    當一個人望見天空就暢想鳥兒翱翔,嗅到花香就聯想蝴蝶飛舞,或許他(她)具備詩人的特質,但卻很難全身心投入學習。非凡自己當年讀理科時偏愛文科,沉迷小說,癡迷詩詞,就是如此這般。


    不單自身有這般親身經曆,非凡還曾邂逅過一個詩意小妹。


    那是在非凡大學剛畢業不久,一次從省城迴老家的船上,非凡與她相遇。據她所言,她年僅 15 歲,初中畢業便輟學在家,家住非凡的鄰村。她癡迷文學,經常寫寫小說、詩歌。她讓非凡稱唿她馨兒,馨香的馨。非凡起初未能聽清,她便拉上非凡的手,在他的手心裏書寫,非凡這才明白。


    非凡遞上自己的名片,當她得知非凡是編輯時,馨兒興奮得幾近雀躍。她向非凡講述自己喜愛的作家,喜愛的作品。非凡畢竟是理科出身,馨兒提及的好些作家及作品,他著實未曾接觸過。他更多時候隻是傾聽。馨兒相貌平平,但思想的充實遠勝於外表。


    馨兒多次寫信並寄作品給非凡,非凡想著給她迴信。隻因馨兒來信落款皆是“馨兒”,非凡不知她的姓名究竟為何,隻好嚐試寄信。她果真收到了信,原來她的父親是村支書,郵遞員送報紙、送信都會送到她家中。


    數年以來,馨兒向報刊投遞過眾多作品,也常常給非凡寄上一份,非凡卻覺得作品水準欠佳。馨兒也未曾有作品正式公開發表。


    馨兒稱唿非凡為哥哥,向他訴說自己的心事。她說自己戴著眼鏡,農村的事務做不來,家務事又不願做,家裏人都對她心生嫌棄。


    馨兒前往廣東深圳去打工。此時,打工熱潮正在廣東興起。廣東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之地,那時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


    深圳湧現出各式各樣的工廠,五金廠、電子廠、模具廠、服裝廠……馨兒曾在電子廠和服裝廠工作過。據她所述,無論在哪家廠,都是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她如同機器一般重複運轉。起初的幾個月她還曾提筆創作,後來她的文學夢真的就僅僅是夢了,有時在夢中寫寫詩。


    一次操作機器失誤,馨兒折斷了小指。她向服裝廠老板請假並索要醫療費,結果卻被罵得狗血噴頭。她說自己當時恨不得殺了那個老板,但也隻能忍氣吞聲辭工迴鄉治療。幸而隻是骨折,恢複之後隻是手指有些伸不直。


    多年之後,馨兒告知非凡,她交了男朋友。男友中師畢業,在一所中學任教。為了能與男朋友相伴,她說自己“委屈地”在男朋友學校的食堂當炊事員,準備將她的“詩意”融入飯食、菜肴之中。


    馨兒的自嘲,非凡仿佛能看到她那苦澀的笑容。非凡最為擔憂的,便是美玲重蹈馨兒的覆轍。


    在高考成績公布之前,非凡始終在忐忑不安中關注著美玲。


    臨近高考,非凡再次寄給美玲 30 元當作零用錢,未曾想到她在迴信中竟寫道:“信收到,錢也收到 30 元。我對家裏人說這次是 50 元。因為我實在不知如何感激。我本不應成為你的負擔!”非凡深深感受到了美玲所承受的壓力,甚至還有那一份歉意。


    果不其然,美玲還是未能達到錄取分數線。


    暑假迴到老家,家中的核心話題自然是美玲未來的安排。


    美玲自己表示,讀書已經讀厭了,再也不想讀書。家裏如何安排都可以,隻要不讓她繼續讀書。


    這該如何是好?!


    家中的田土本就不多,僅有父母和鳳玲、美玲總共四人的田土,如今並不缺人手。再者,美玲戴著近視眼鏡,身體孱弱,農活根本無法勝任。父母堅決反對這個小女兒留在農村作田種地。


    不凡如今已是實實在在的鄉鎮幹部,也算有些見識了。他認為美玲可以再次複讀。他甚至覺得,美玲根本不適合在農村生活。她對農事一無所知,靠她自己闖蕩世界太難。


    非凡自不必說。他深知美玲喜愛文學,喜歡寫詩,他講述了馨兒的經曆。倘若美玲不再讀書,可以說,她便是馨兒的翻版。問題在於,馨兒能夠吃苦,作為家中老幺的美玲,卻從未吃過苦。她的結局必將比馨兒還要淒慘。


    在眾人一致要求她複讀的情形下,美玲自己也沒了主意。最終隻好答應,可以複讀,但必須休學半年。


    美玲期望調整好心態,讓大腦得到充分放鬆。她將在家中複習,待明年上半年再去學校複讀,再拚搏一次。她反反複複地強調,拚這最後一次,拚這最後一次!


    恰巧不凡正在籌劃拆除老屋新建房屋的事宜,美玲也欣然表示,在家期間她一邊進行複習,一邊幫忙建房,一定會有出色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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