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未已確信,雲台觀有笑傲北境武林的實力。這歸玄道人的武功,幾乎與嘶風刀莫唯相仿。二人都是以器入道,一刀一劍,有了自己獨到的領悟。距離秋水境,也不過一步之遙。


    且觀歸玄樣貌,竟比莫唯還要年輕一些。如此天賦,若不是清未體質特殊百年難遇,少不得也要豔羨一番了。


    至於其師兄玄虛道人,縱是江湖上諸多名門正派也不乏此類欺世盜名之徒,算不得什麽。


    “你既然中了我們毒藥,內息受阻,我便也不調用內息,以劍招會劍招,定要堂堂正正贏過你。”


    歸玄輕撫長劍,鏘然一叩,劍身嗡嗡作響,似是有劍意將出。


    清未料得這歸玄乃是武癡,卻未曾想會在劍道上癡愚至此,為求公平一戰,竟將師門囑托拋諸腦後。然之於清未確是好事,堂內諸人,當以歸玄武功為最,若贏得歸玄,突出重圍便更有了把握。


    至於劍招劍意之比,雖然歸玄堪稱一聲劍道奇才,清未也有必勝之心。原因無他,於弱冠之前便入秋水境者,古往今來,他是第二人。


    之前那位,已隔了數百年,號西楚霸王,萬人敵,神勇千古無二。


    清未隨意挽了個劍花,招招手,示意歸玄來攻。


    “一招定勝負,且接我一式雲台三落!”


    歸玄腳尖輕墊,縱躍之間,已至清未身前,擰身避過清未挑刺的劍鋒,單腳著地,以鶴立之姿飄出一劍。


    清未向後仰倒避過這狠厲一劍,未及起身反擊,歸玄便已化刺為蕩。


    劍身輕舞,好似蝴蝶穿花,蝶舞蹁躚。清未翻轉手腕,以劍相格,卻隱隱好似看不清歸玄劍路,心下大駭手上亂了方寸,被歸玄蕩開長劍,於其身上割出數道血痕跡。


    雲台三落乃是雲台宗成名絕技,亦是立宗武學之本,其雖隻三式,然劍招變化突兀而難料,尤以第二式蕩劍最為繁複,清未不知情之下,吃了大虧。


    本欲看清歸玄劍招再行破招,卻不知若是以守待攻,後發置人,便在雲台三落招前落了下成。如欲破解,當搶先殺入,以攻對攻,以速破巧,方能打亂雲台三落的劍招變化。


    清未此時也已悟至這層,然悔之晚矣。現如今已全然失卻先機,隻能勉力守禦,以期擋下攻勢,減輕傷勢,扭轉敗局。


    這雲台三落最後一式,借助先前蕩劍之勢,壓低身形,一劍掃出。管他身前千難萬阻,皆一劍掃除。


    兩劍鏗然相擊,清未隻覺手上有巨力傳來。不曾想這突兀的掃劍收招,竟叫自己虎口生疼,難以把握。


    清未倉促之間根本抵禦不住這般力道,手上長劍被擊飛出去,整個人也未曾迴過神來,已是空門大開。


    歸玄自然不會錯失這大好時機,收招挽劍複又挺劍刺出。


    劍尖距清未胸膛不過寸餘距離,清未甚至能感覺到劍尖上淩冽鋒芒帶來的刺痛。眼見著就要喪命劍下,清未甚至都來不及思索應對之法,來不及懊悔,來不及歎惋。


    利劍破開錦衣,刺入肌膚,鮮血汩汩流出,浸透了衣衫。


    清未仍挺立於歸玄身前,利劍卻停滯於胸口,再難進分毫。


    倒不是清未有銅身鐵骨,隻是那劍的劍鐔,被兩根指頭牢牢抵住,紋絲不動。


    清未身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名華服青年,雲紋大袖,端莊正氣。一手持劍,一手伸出,並指抵於劍鐔,也不言語,隻靜靜望著出劍的歸玄。


    歸玄道人心下了然,此次出手多半要無功而返,也不再僵持,收劍入鞘。


    “不曾想當日震懾北境群雄的蕭公子,竟是這般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之人。”歸玄抱劍而立,話語中滿是鄙夷之意。


    清未雖隻受了些輕傷,但歸玄這番誅心之言,卻不知如何應答。畢竟他也從未料到,在雙方都不動用內力的情況下,單論劍招劍意,自己竟會這樣一敗塗地。


    那華服青年卻忽然開口,“哦?倒不知北境武林巨擘雲台觀竟是這等賊喊捉賊,厚顏無恥之流。”


    “我雲台宗立派久遠,向來為名門正派,豈容你這等鼠輩在此含血噴人!”


    “含血噴人?”華服青年冷笑一聲,“我且問你,方才你言不調用內息,以劍招會劍招,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我方才不過是以雲台觀絕學雲台三落勝得蕭公子,何曾以內力欺人?”


    歸玄昂然而立,看這架勢,頗為篤定。清未也頗為驚異,方才交手間,確實未感覺到對方動用內力,這神秘青年卻為何一口咬定。且這青年來曆亦是不明,也不知為何要救下自己性命,清未對其並無半點印象。


    青年朗聲大笑,轉頭看了清未一眼,似是看透清未心中所想。清未見其蒙著麵,看不出樣貌,額頭上卻有塊淡淡的鱗狀印記,有些醒目。


    “想不到蕭公子才智過人,也有困惑之時。”青年揶揄了一句。


    “哪裏,蕭某亦是魯鈍之人。”


    “哈哈,蕭公子過謙了,公子雖精通天下武學,對一些江湖大派的絕學卻無從得知。這也怪不得蕭公子,各家絕學敝帚自珍,實難習得。”


    各家絕學……清未沉吟,心中隱隱有些眉目。


    華服青年朝著歸玄冷笑道,“別人不懂這雲台三落的奧秘,我卻是懂的,我且問你,若不調用內息,你這雲台三落最後的掃式,如何使出?”


    “你……你是何人!怎會知曉我雲台宗絕學!”歸玄大驚,厲聲喝問。


    “我是何人無妨,既如此那便是承認了,自己毀諾在先,安敢言勝?”


    “一派胡言!這雲台三落第三式起手雖要借助內息周身運轉,我出手之時卻並未動用內力,單憑招式得勝,如何便毀諾?”


    “若不憑借內力你可能使出完整的雲台三落?若是要公平一戰,你也當服下那禁製內息的毒藥才算公平!你那時可還敢言勝?名門大派皆是你這般道貌岸然的嘴臉,叫人好不惡心。”


    歸玄大怒,拔劍殺來,那青年也不含糊,寶劍出鞘,與歸玄戰至一處。


    那青年的佩劍,通體靛青,上有紋路,形同龜甲,看著其貌不揚,實則鋒銳異常。清未識得此劍,乃前朝名劍,共三柄,大小不一,最短的便是這把,長三尺,名為神龜。長者三尺六寸,名為玄武。


    青年的出劍路數同歸玄有些相似,劍意卻大相徑庭。歸玄長於技,勝於奇。而這青年出劍,堂堂正正,舉手投足間,似有浩然正氣,一招一式皆正麵對敵。縱然歸玄奇招迭出,他亦能一一化解,劍道修為竟與歸玄難分伯仲。


    清未此時才算是窺得天下武林千帆競秀、百舸爭流盛況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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