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受製於人,仍免不去唐嫮對代來鎮新鮮玩意的好奇。這座位於月丘戈壁邊緣,與玉門關極為接近的匈奴商鎮,每天都有關外各式各樣新奇有趣的事物,於中原不曾見過。


    先前鏢局雖將商隊護送至代來鎮,傭金得手後便未作停留,徑直出鎮往迴趕,唐嫮也沒能好好體驗這座邊陲小鎮的別樣風情。


    赫連若水雖將其擄來,也並未限製其自由,隻需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便可。整個代來鎮幾乎都在赫連若水家族掌控之下,也不擔心唐嫮一介女流有能耐自行逃走。


    後頭隨行的唐蒙卻是膽戰心驚,入了代來鎮,可就真成了送到狼嘴邊的肉。


    若水見唐嫮這般模樣,心下歡喜的緊,朝身後騎士一努嘴。騎士會意,驅馬上前,將一錢囊交予唐嫮。


    唐嫮疑惑迴首,若水輕輕點頭,唐嫮便懂了意思,神情微微猶豫。


    那騎士任務未成,又無別的命令,便固執地一直伸著手臂,唐嫮拗不過,隻得收下,拎著錢袋朝若水揮了揮。


    若水這才心滿意足,複又領著馬隊繼續行進。


    赫連鐵的部落駐地,並不在鎮內,而是設在代來鎮北麵。由得唐嫮一路賞玩,待見著那一頂頂碩大的穹廬,已將近正午了。


    赫連若水自家的穹廬很好辨認,唯一那頂金光燦燦的便是。金帳穹廬是乃是單於親衛的特權,亦是匈奴人榮耀的象征。若水一家自其父赫連鐵起,兩代為單於親衛,身份地位自然也尊貴無比。


    沒了集市逛,若水很自然地又將唐嫮拉上馬背,部落距代來鎮還是有些距離,這般步行的速度,到了怕是趕不上午餐了。


    唐嫮橫坐於若水身後,卻始終於若水隔著一拳距離,縱然有些顛簸,好幾次險些摔下來,也不願抓著或是摟著若水。虧得若水騎術穩健,又顧念身後之人,放緩馬速,才未發生什麽意外。


    “父親。”


    “我的雄鷹迴來了,昨夜戰果如何?”


    若水將唐嫮抱下馬,指了指她。


    赫連鐵懂了若水意思,一揮手,兩個壯漢便要上去將唐嫮架走。


    赫連若水伸手攔住,“父親,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帶去給嬤嬤檢查一下身體,說明規矩好好調教,順便換身衣裳,一個女奴穿著絲綢像什麽話。”


    “她不是女奴。”


    “什麽?”赫連鐵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麽問題,畢竟能擄掠中原的大家閨秀來做女奴,一直是匈奴貴族相互間攀比的項目。當初劫掠水氏家產,還不放過若水的母親,將她強行擄來,便也有這層原因。


    他也因為奉獻若水母親,而獲得了鐵弗部一些大貴族的青睞。


    “我說!她不是女奴!”若水刻意加重了語氣。


    “你……”


    “我要娶她,父親。”若水沉聲說道。


    ……


    穹頂裏的爭吵,持續的比唐嫮想象的還要久。雖然聽不懂匈奴的語言,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意思。可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控製,憑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無論結果是什麽,她都無力抗拒。


    一旁著急的還有唐蒙,現如今在這部落腹地,便是帶著手下人等拚盡全力,也無法保著唐嫮將其送出。看方才那匈奴青年父親的意思,似乎並不讚成青年娶她,好似當作個戰利品一般。


    唐蒙似無頭蒼蠅一般來迴轉悠,見唐嫮蹲於地上,把玩著先前集市上淘來的小玩意,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嫮兒啊!你怎還有心思弄這些東西!”


    “叔父難道有脫身之計嗎?”


    “我……我又怎會有,昨夜你應允這匈奴青年,我們隨其一道而來,現如今已是羊入虎口矣!”


    “我若不應允,叔父便能保下嫮兒嗎?”


    “這……我……”唐蒙一時語塞,又確實想不出法子,憋屈的緊,直覺胸中有氣鬱結。


    唐嫮忽而停下手上活計,抬起頭,直直地盯著唐蒙。


    唐蒙被她盯得心裏發毛,哪還有當初那般指揮若定的北地朔風之威。


    “若今日嫮兒果真以戰利品論處,為奴為婢,叔父可願拚上性命護住嫮兒?”


    唐蒙張了張嘴,卻終是說不出話來。


    唐嫮也未再言語,臉上全然看不出是何情緒,內心卻懊悔不已。


    原來公子所言,分毫不差,無論年幼時叔父待她如何,如今卻也隻是奇貨可居罷了。可惜當日還因此與公子言語相衝。


    心下已打定主意,若無退路,便自刎以保清白。


    唐嫮拎住布包,將那些小玩意全都傾倒出來,一把通體漆黑,無鞘無紋的匕首赫然處其中,被唐嫮偷偷拾起,藏於袖內。


    居生死之間,心下反倒平靜起來,隻是遺憾,恐再難替公子提著那貂裘大氅了。


    “諸多匈奴王爺上門上門提親你不應,今日反倒要取個中原女奴!”


    “她不是女奴!”


    “擄來的便是女奴!”


    “是我請來的!”


    “你……”


    赫連鐵怒指若水,嘴唇微顫,已是氣極。


    “你可知道,若是取了南匈奴王爺的女兒,我們家族便是日後想出個左賢王亦非不可能!”


    “我不在乎。”


    “你眼裏既沒我這個父親,又何必來告知於我!”


    “終歸是我的父親,聽聞中原娶親禮節繁縟,母親已故去,隻得同你知會一聲。”


    “逆子!與我出去!”


    若水不再多言,掀開簾子快步走出,攙起還蹲於地上的唐嫮,又俯身將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塞入包裹,領著她朝邊上一頂小帳篷行去。


    唐嫮也不明所以地看著若水,按說若沒有談妥,隻隨意遣兩個仆從將自己帶走才是,這匈奴青年這般行事卻又為何。


    稍稍撥動了一下袖子裏的匕首,還是沒有輕舉妄動。這樣近的距離,當著若水的麵自刎怕是也難如意。


    萬一不成,又為其知曉動機,之後隻怕更是嚴加看管,想死也難了。


    “你……先住……這裏,他們……是我親兵,保護你……安全。”


    若水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話,連說帶比劃,總算讓唐嫮理解了意思。


    “可我叔父他們呢?”


    若水歎了口氣,“我來安排,隻要……與你……成親,就能……自己建立……部落。”


    唐嫮沒有答話,入了帳篷,自顧自坐於蒲墩之上,不再看若水。


    若水眯起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盯著唐嫮片刻,轉身離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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