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由那瘦矮小頭目帶隊,數十名嘍囉押送著三人自生門入穴,看起來應是這小頭目親信。


    說是押解,實則更像隨行。非是這些個嘍囉武功多高,隻是墓穴藏於山腹,區區數條幽閉隧道通下,自上而觀,著實可怖,人多些心中倒還能增些膽色。


    由生門而下盞茶時間,便行至一處石廳,裏麵空無一物,除去數顆質地駁雜的夜明珠,也值不得幾個錢,沒人去碰,留著照個亮也是好的。


    火把在此處已是明滅不定,幾人皆覺胸中有些氣悶。透過光亮隱約可見石廳對過,又有三條小道。


    “宇文老兒,該走哪條?”


    “老朽隻知家傳口訣,卻從未來過此地,亦未曾參詳,如何知曉?口訣已盡皆告知,爾等不妨自行揣測。”


    清未原想著唐嫮的身份或是這老者告密,未知其竟為宇文族人。


    早聞宇文氏族自家主宇文莫歸之後,未有嫡係男子。莫歸有一女,名為芸,遠嫁白鷺州蘭陵蕭氏。


    此番定是想托汾水鏢局將這秘寶運往,然未曾耳聞白鷺州有何變故,卻是不知宇文氏此舉意欲何為。


    “大人勿憂,探穴尋寶一事,交由我餘四便可。”


    待看清說話之人,蕭清未啞然失笑。


    這潑皮無賴投身的本事自無話說,這點功夫不單投了賊人,還忙不迭換上了這賊寇一模一樣的打扮。方才來時途中隻道是名嘍囉,竟未曾識得。


    “你且試試,若果真能尋得,我自當表奏大統領,便與你一個頭目做又何妨。”


    “謝大人!”餘四叩首拜謝,便伏至三條道前,掏出些瑣碎物件,一一探尋。


    蕭清未將唐嫮帶至一旁,輕聲詢問。


    “他們如何得知姑娘身份?”


    “想來洛笙長老應當不會透露宇文氏族密辛,或是我那三個護衛,三人同胞,姓孟。雖秉性剛烈卻是有些魯鈍,賊眾將我們分開關押,定是不慎之下說漏了嘴。”


    “如此倒也解釋的通了。”蕭清未略一點頭,沉吟片刻,又不知在想些什麽。


    餘四考究了一番,收了那些零碎雜物,亦步亦趨行至小頭目身旁,眉頭緊鎖。


    “如何?可有什麽進展?”


    “大人,這墓穴按八門位置擺布,內裏通道卻占了奇門遁甲的奇。說來,倒是有些複雜。小人須費些神思,好生探尋。”


    餘四輕撚著胡須,眉眼間擠出些冥思苦想之意。


    “奇門遁甲,三奇乃是乙、丙、丁,八門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遁甲指六甲旬首遁入六儀,即戊己庚辛壬癸。這奇門遁甲前朝便由軍陣演化而來,隻須知曉其中變化之理,破解此穴並不困難。餘先生,不知在下說的可有道理。”


    蕭清未忽而搶在餘四開口前朗聲說道,望著餘四氣急敗壞的模樣,嘴角咧出一絲微笑。


    有餘四這等精通探穴堪輿之人在,破解此墓內甬道自然不在話下。清未卻是見不得那等待價而沽的小人模樣。此番拆穿於他,便是教他投了賊寇,也撈不著那好日子。


    小頭目果然怒極,一把將其扯過。


    “快些帶路,否則定要你狗頭落地!”


    見那身影落荒而逃,蕭清未頓覺心情舒暢。


    三奇得使誠堪使,六甲遇之非小補。乙逢犬馬丙鼠猴,六丁玉女騎龍虎。天三門兮地四戶,問君此法如何處。太衝小吉與從魁,此是天門私出路。


    布置墓穴之輩並非何等方士高人,隻道以日月星,天地人為引。也由得餘四那半吊子奇門功夫東拐西繞,連蒙帶猜便破了。


    一路上也曾出些小差錯,中了機關陷阱,折損了些嘍囉,令這小頭目麵色不愉。蕭清未雖提不得氣,眼力身手卻還在,足可保其與唐嫮性命無虞。


    正如蕭清未心中所估,這秘寶當是藏在杜門向下的墓室中。杜門本就有隱藏之意,隻是若從杜門直接入穴,則有甲申,六庚兩座石室阻攔,其中艱險更猶甚之,故最優解仍是生門。


    眼見將至杜門墓室,蕭清未忽而貼近身旁唐嫮,將其柔荑一把握住。唐嫮大驚,不解地望向清未,雙頰已是緋紅一片。


    卻見清未目不斜視,氣定神閑。當下又羞又惱,更是疑惑不已。


    又覺掌心傳來麻癢之感,正待嗬斥,轉念一想清未絕非此等登徒浪子。細細體味,竟是在她掌心寫了個“援”字,又劃了一道弧,當是疑問之意。


    見唐嫮輕輕點頭,又微微搖頭,蕭清未心下了然,眉頭緊鎖,麵色有些黯淡。


    這杜門墓室並無特別之處,隻是數十口棺槨胡亂擺了一地。放眼望去木質相同,規格式樣也如出一轍,無跡可尋。當中有一石台,石台上置一小案。


    小頭目快步走至案旁,得一竹簡,閱之,乃寥寥數語。


    “平北征南裂土疆,遺骨攜櫝槨中藏。”


    “遺骨攜櫝……定是那慕容氏先祖遺骨,帶著裝那秘寶的木盒子,藏在這些棺中,快都給我撬開,一個個找!”


    麾下嘍囉領命分散撬棺,毫不在意驚擾前朝英靈。


    隻是這些棺槨並非單純的障眼法,甫一打開,各式毒針、毒蟲、毒液盡皆飛出,還有幾顆陰雷轟然炸開,幾名嘍囉眨眼間死於非命,定睛一看,這打開的棺槨中卻是空無一物。


    小頭目目眥盡裂,尚來不及出聲阻止,這些跟他多年的親信便各自遇害,一命嗚唿,無一幸免。隊伍中除開清未、唐嫮、宇文洛笙,便隻有餘四一人。


    眼見那餘四鬼鬼祟祟向墓室大門挪去,似是想逃,小頭目身形一閃已至門前,將他牢牢擒住。


    “汝欲何往!”


    餘四心中大駭,齜牙咧嘴,泫然欲泣。


    “大……大人,這尚有數十口棺槨呢,便是我們全搭上也不管用呀,為今之計,應當稟告大統領,多遣人手,一一試驗,方才可行呀。”


    見那小頭目有所動容,眼珠一轉,稍鎮定了些,忙不迭辯解。


    “小的倒不是惜命,小人這條命死不足惜,隻是剛剛大人也見了,外頭人進來,也須得有人帶路,以免無謂傷亡,小人這是為大局著想呀……”


    “餘先生此言差矣,人,你帶得,我也帶得,由我上去領人下來便是。”


    眼見事有轉機,蕭清未急急挺身而出。如今無法動用真氣,單看這小頭目方才擒拿餘四的身形,動起手來未必能勝。


    倘若能得此出逃機會,或可仗著自己對奇門遁甲略高餘四一籌的造詣,再憑地下墓穴錯綜複雜之勢,攜唐嫮躲入陣中,與賊人周旋,另覓新機。


    小頭目一瞥餘四,又朝清未望了幾眼,臉上陰晴不定。片刻後,拍了拍餘四肩膀。


    “速去,速迴,半柱香時間,否則定取你狗命!”


    “謝大人!”餘四死裏逃生,也顧不上拜謝,撒腿便跑。


    “蕭賢弟還是在此同我靜候佳音吧,以免旁生枝節。”小頭目冷笑一聲,似是料得清未心中所謀。


    “頭領既如此信不過在下,卻為何非要拉在下入夥?”


    “哼,待我尋得秘寶,蕭賢弟果真甘心入夥,我自罰酒三壇,裸衣跪於賢弟府前一夜請罪。”


    見這小頭目甚是機警,清未不再多言,隻盤膝就地而坐,養精蓄銳。小腹處竟有縷縷真氣逸散,肉眼難見。似是準備什麽法門,靜待時機同他兵戎相見。


    那餘四去了許久未見蹤影,小頭目便有些焦躁,坐立不安,來迴踱步,複又行至老者身前。


    “宇文洛笙!你當真不知那棺槨是哪一口?”


    “老朽說了,口訣已盡數告知。想必閣下既能識得我身份,安插於我宇文一族的內奸身份地位也自當不低,除了這段口訣,可還有見教?”


    “這勞什子秘寶,令我等費盡心機,損兵折將,著實可惡!待我替統領取得秘寶,大業得成,必將你族屠盡,以解心頭之恨!”


    “俗話說盜亦有道,似你這般覬覦他人寶物,卻還反誣其主藏匿至深,厚顏無恥,聞所未聞。”


    宇文洛笙輕撫長髯,昂首峙立,凜然無懼。


    “這些人追隨我多年,皆與我情同手足!不想未曾死於沙場建功立業,卻這般憋屈葬身於陰晦之地!爾等豪門大族,如何能懂!”


    小頭目本就心急,如何再受得如此謾罵,氣急敗壞,高聲怒斥,抽出佩刀便要砍將下去,忽聞得甬道之中,迴響起餘四的喊聲。


    “大人,大人!大事不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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