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駙馬打算要去外麵找人,這怎麽能行呢!


    林牧笑嗬嗬的說道,


    “噯,慢來,慢來,駙馬今日生辰,他們的事務甚多,焉能抽出身來?倒不如派老夫這個小廝去喚,你看如何?”


    孟小冬現在也不敢得罪這個老頭,隻能笑著應道,


    “好,好,但憑相國,但憑相國!”


    林牧衝著後麵一招手,家院就走了上來!


    “去到長街喚一個歌唱的村婦前來,哎,要好的!”


    林牧特意的交代了一下,家院就差給他比劃一個“ok”了!


    “哦,是是是!”


    家院下去之後,林牧衝著孟小冬舉了舉杯,意味深長的說道,


    “啊,駙馬,少時村婦到此歌唱,你我要仔細聽上一聽,其中的意義不小啊!”


    孟小冬陪著笑臉,說道,


    “好,好,少時等她前來,你我倒要仔細聽上一聽。”


    林牧聞言,笑得牙花子都快要露出來了,


    “著啊,倒要仔細聽上一聽。”


    上場門,家院引著懷抱琵琶的胡碧蘭走了上來!


    “悄悄西廊進,歌唱挽夫心!”


    胡碧蘭的這個引子,表明了她的心跡。


    雖然對這個丈夫十分的痛恨,但是為了兩個孩子,她還是不得不委曲求全!


    畢竟她一個弱質女流,帶著兩個孩子,想要在這個世道生存,著實是太難了!


    “隨我過來,見過相爺。”


    家院引著胡碧蘭來到了王彥齡的麵前!


    胡碧蘭飄飄下拜,口中言道,


    “見到相爺!”


    一旁的孟小冬看到胡碧蘭時,不由得驚叫了一聲,站起身來,手中的杯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壽宴之上,竟然還能見到她!


    胡碧蘭轉過身來,衝著孟小冬施了一禮,口中言道,


    “參見駙馬!”


    孟小冬臉色難看,狠狠的一抖水袖,喝道,


    “來人,把她給我轟了出去!”


    站在她身後的太監立刻走了上來,手中的拂塵一甩,喝到,


    “出去,快出去!”


    “慢來!”


    正在看戲的林牧怎麽可能讓這出戲的女主角離開呢,於是立刻出言阻攔!


    “駙馬,難道你認得這名村婦?”


    聞言,孟小冬一愣,有些尷尬的笑著說道,


    “我怎麽會認得她呀!”


    “既不相認,村婦到此,駙馬因何這樣大驚小怪?”


    一句話,問的孟小冬是啞口無言,張著嘴,卻沒有聲音能夠發出來!


    一聲鑼響,彷佛是震醒了孟小冬,趕緊笑著說道,


    “噢,不是啊。相國,今日乃本宮壽辰,你看這村婦破衣爛衫,而且身穿孝服,這成何體統!”


    還是要用體統來說事!


    林牧則是一擺手,不在乎的說道,


    “哎呀呀!你我聽她的歌唱,你管她的衣服作甚哪?”


    孟小冬沉著臉,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好言勸說,


    “不是啊,這廳堂之上,賓客如雲,豈不惹人恥笑啊?”


    林牧搖了搖頭,拿著扇子指了指孟小冬,不滿的說道,


    “駙馬,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孟小冬直接來了個小熊攤手的動作,說道,


    “怎麽是本宮的不是了?”


    林牧伸手一指胡碧蘭,一臉玩味的說道,


    “想你我有朝為官,府中有家眷,吃的是珍肴美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可惜這個村婦不曾嫁給一個好丈夫……”


    說到這裏,林牧刻意的停頓了一下,孟小冬的臉色極為難看,直接將頭給轉了過去,不敢看這邊!


    台下的戲迷們也都是發出了哄笑聲。


    這當麵打臉的橋段,真的是喜聞樂見啊!


    而且你還沒法反駁,誰叫你之前說不認得人家呢!


    “故而她拋頭露麵,到處賣唱度日,駙馬你不憐憫與她,反笑她衣裳襤褸。哎呀呀,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嗎?”


    好家夥,這簡直就是拿腳在狠狠的踹陳世美的臉,而且一邊踹,還一邊問,爽不爽啊!


    孟小冬隻能迴頭尷尬的一笑,一臉慚愧的說道,


    “哈哈哈,哎呀,本宮不過是一句戲言!”


    林牧聞言也是哈哈一笑,別有深意的說道,


    “哎呀呀,你這一句戲言不甚要緊,險些叫她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林牧的笑聲中帶著揶揄和嘲諷,而孟小冬則是一臉尷尬的苦笑。


    要不是惹不起你,早他麽的翻臉了!


    林牧大笑過後,迴頭看向了胡碧蘭,問道,


    “這一村婦,你唱的什麽曲調?”


    胡碧蘭恭敬的迴道,


    “湖廣荊州曲調!”


    林牧頓時裝作一副驚訝的表情,那浮誇的演技,直接把台下的戲迷們全都給逗樂了!


    “怎麽,湖廣荊州的曲調,哎呀呀,唱的竟然是駙馬爺的家鄉之音來了,哦,想湖廣荊州乃是文章禮義之鄉,曲調麽,想必也是好的。好好好,老夫倒要一飽耳福。”


    林牧的話裏句句帶刺,聽的孟小冬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坐立不安的,手中的扇子也是越扇越快。


    台下的戲迷們倒是聽的痛快的很,不少人甚至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當浮一大白!


    下一刻,將嘴裏的熱茶吐了出來,燙死老子了!


    果然,心急喝不了熱茶啊!


    孟小冬將扇子一合,冷聲說道,


    “內侍,叫她到廊下去唱。”


    太監剛想要上前,又被林牧給攔住了。


    “慢來,老夫年邁耳聾,還是堂上唱。”


    孟小冬這次不讓步了,讓她唱就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你還讓她當著我的麵唱,這也太不拿我當人了吧!


    “廊下唱!”


    林牧一瞪眼,說道,


    “堂上唱!”


    孟小冬一甩水袖,厲聲說道,


    “廊下去唱!”


    ”告辭!“


    林牧見狀,也不爭辯,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向著外麵走去!


    看到林牧又是這副死出,現場的戲迷們都快要笑瘋了!


    一言不合就告辭啊!


    以前看這一段的時候,為啥沒覺得這麽有意思啊!


    孟小冬見狀,趕緊起身下位,快走了幾步,攔住了林牧,好家夥,這要是再晚一會,人真的要下台去了!


    這速度,你還敢說你不會武功!


    ”相國,你怎麽又要告辭啊?“


    林牧一副小孩子發脾氣的模樣,仰著頭,不滿的說道,


    ”不是呀,你我喚來村婦歌唱,為的是助助酒興,府馬你叫她廊下去唱,分明是嫌棄於她,厭煩於我,故而告辭。“


    看到這老小子又想要走,孟小冬隻能無奈的苦笑著說道,


    ”噯,相國不必動怒,就讓她堂上唱也就是了。“


    聽到這話,林牧頓時就跟打勝仗似的,衝著台下聳了聳肩膀,說道,


    ”多此一舉麽!“


    孟小冬也是氣得在他背後狠狠的甩了一下水袖!


    林牧迴頭,衝著家院說道,


    ”賜她個座位!“


    家院下去,搬上來了一個繡墩,放在了林牧的下首位!


    胡碧蘭優雅的抱著琵琶,坐了下來!


    ”慢慢的唱來——“


    林牧笑嗬嗬的說道。


    ”是!“


    這台上,隻剩下了孟小冬,胡碧蘭和林牧三人!


    孟小冬一臉的不耐煩,胡碧蘭則是麵帶愁苦,隻有林牧一人,笑嗬嗬的在看戲,一副吃瓜群眾的表情,效果直接就拉滿了!


    要知道,其他的演員在表演這一段的時候,表現的都是中規中矩,哪有林牧這麽放肆的!


    這就是人緣!


    隻要你的腕兒夠大,你在台上的所作所為,都會被戲迷們認可的。


    不喜歡你的人,覺得你這是在玷汙藝術!


    喜歡你的人,就覺得你演的很好,很有趣!


    藝術本就是如此!


    貨賣於識家!


    你就算是做買賣,也隻會跟那些願意買你東西的人打交道,而那些從來不買你東西,但是天天對你口誅筆伐的人,你要是多搭理他們一句話,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一個京劇演員能夠受到所有戲迷們的認可!


    但是,他們明白一個道理,隻有買我的票的戲迷,才是我的衣食父母,至於那些不喜歡聽自己的戲迷說的話,就當放屁就好了!


    ……


    突然,錚錚的琵琶聲響起,台下的眾人都是不由驚訝的看向了坐在那裏的胡碧蘭。


    隻見胡碧蘭的手中帶著彈琵琶的指甲,輕輕的撥動琵琶,出發了陣陣悠揚的聲音!


    眾人都是一驚,好家夥,這是在台上自彈自唱啊!


    頓時,台下的戲迷們全都嘩然了!


    因為他們這也是第一次見唱秦香蓮的旦角在台上自己彈琵琶的!


    一般這都是後台有人代彈的,台上的演員隻不過是比劃兩下罷了!


    這慶雲班的演員,怎麽都這麽有才啊!


    其實,胡碧蘭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學過一段的琵琶,這些年一直都沒有用過!


    自從來到了慶雲班之後,胡碧蘭感覺到自己重獲新生,於是就把這門手藝給拾起來了!


    平日裏在自己的院子裏彈彈琵琶,也是一種雅致!


    這一次唱《鍘美案》,林牧也是知道胡碧蘭會彈琵琶,所以,就讓胡碧蘭在台上來一段琵琶秀!


    胡碧蘭也是覺得十分的刺激,就算她之前會彈,但是在演出的時候,也是有人在後台代彈,她也隻是比劃兩下。


    胡碧蘭一邊彈著琵琶,一邊開口唱道,


    ”夫在東來妻在西——“


    ”勞燕分飛兩別離——“


    ”深閨隻見新人笑——“


    ”因何不聽舊人啼——“


    這四句唱詞,胡碧蘭唱得可是字字錐心,聲聲泣血,聽得人眼眶都不由得泛紅了!


    最重要的是,胡碧蘭唱到最後兩句的時候,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坐在那裏搖著扇子的孟小冬!


    而孟小冬也是如有所感,伸手將扇子一合,一雙銳利的眸子,就瞪向了胡碧蘭!


    這一刻,兩人的目光交匯,一個眼中有恨也有情,而另一個全都是恨意,卻沒有意思的感情!


    ”好,這個詞頭唱的好哇!“


    林牧也是十分湊趣的鼓掌叫好,惹來了孟小冬不滿的冷哼聲!


    ”啊,駙馬,你可曾聽見?“


    ”聽見什麽?“


    ”這麽好的詞頭,你不曾聽見?“


    ”無妨事!“


    但是林牧怎麽可能放過呢,就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說道,


    ”待老夫說與你聽!“


    孟小冬無奈的衝著林牧翻了個可愛的白眼,讓戲迷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啊!


    對付壞人,就要比他們更壞!


    ”她唱的是‘夫在東來妻在西,勞燕分飛兩別離,一個東一個西,兒女不是兒女,夫妻不是夫妻’……“


    好家夥,林牧這可是連批帶講,還添加了一些佐料,讓孟小冬是越聽越覺得刺耳,感覺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啊,老相國,你的酒冷了!“


    這意思就是,老登,別逼逼了,快喝酒吧!


    但是林牧一點都沒聽出來,依舊是一臉興奮的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還有兩句呢!“


    孟小冬不由得歎了口氣,低著頭,準備繼續受折磨!


    下麵的戲迷們都已經笑得快坐不住了!


    不少戲迷都是捂著肚子,一抽一抽的了!


    這個時代的人笑點普遍都比較低,畢竟沒有經曆過後世那種資訊的轟炸,所以,對於很多稍微有點意思的包袱,都會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也是為什麽,後世的人覺得這個時代的相聲沒有意思,一點都不可樂!


    但是,在這個時代,那些相聲已經是最可樂的東西了!


    ”深閨隻見新人笑,哎,這笑的是什麽呀?“


    林牧裝模作樣的迴頭問起了胡碧蘭!


    胡碧蘭也是很配合的說道,


    ”因何不聽舊人啼!“


    林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將扇子在手心一拍,激動的說道,


    ”因何不聽舊人啼,妙啊,妙的緊,妙在這這新人笑,舊人啼,哎,叫老夫我好恨啊!“


    一旁的孟小冬聞言,一臉不解的問道,


    ”老相國,你這恨從何來啊?“


    林牧冷笑著說道,


    ”恨的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說著,林牧還用扇子向孟小冬的方向指了指!


    孟小冬尷尬的一笑,擺了擺手,說道,


    ”啊,相國,不管他炎涼不炎涼,你的菜都涼了。“


    林牧哈哈一笑,別有深意的說道,


    ”不妨事,不妨事。涼在口內熱在心中,你道是與不是啊?“


    看著林牧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孟小冬恨的是牙根癢癢,但是絲毫不敢翻臉,隻能是陪著笑臉應道,


    ”是,是,是!“


    看到對方這副慫樣,林牧哈哈一笑,衝著胡碧蘭說道,


    ”我說我的,你唱你的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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