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霽一個提氣,背過了身,餘光依稀瞥見了朝寺外趕來的嬤嬤。


    她悶頭往外走,然而離開這裏,再往外,那路上既沒路人,也無可樓台可供遮擋。她過去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跑出來了。


    再迴去也不能夠。


    秦霽悶頭走著,一個咬牙,躲進了停在路邊的馬車。


    外麵的人聲還在繼續,秦霽留心聽著,一麵攤開了摺扇,擋在臉前。


    *


    陸迢出來前,門口氣勢洶洶想要算帳的人先被暗衛清到了一邊。


    趙望瞥他們一眼,心中暗惱,他怎麽也不明白憑這幾人是如何做到讓大爺生氣的。「大爺,這個何晟怎麽辦?」畫師還沒下落,大爺先前待他還挺客氣。


    「抓起來審,吊他一口氣,能說出那人下落即可。」


    希望被兜頭澆滅的感覺太糟,所有耐心在揚起那堆廢紙的時候徹底告罄。


    他在期待什麽?


    死人復生,白骨生肉,再像當初一樣,躲進一個小小的房間,等著他來麽?


    異想天開。


    方才發生的一切實在太蠢,陸迢半刻也不想留在此地,邁步上了馬車。


    早在聽見腳步聲靠近的時候,秦霽便抬起了摺扇,將自己一張小臉擋的嚴嚴實實。


    此刻,車內多出一個人,兩人望著一把摺扇的兩麵,其中尷尬無需多言。


    尷尬的隻有秦霽。


    陸迢冷眼看著這個來路不明之人,雖是深青棉袍的小廝打扮,但舉著摺扇的這雙手,一看便是女人所有。


    手指纖細削長,粉蓋指甲內露著一彎淺白的月牙兒。


    陸迢移開眼,語氣淡漠,「出去。」


    這話聽著沒有一點磋商的餘地。


    秦霽知道自己冒犯,可自有記憶以來還沒被人這樣對待過,耳背不由開始發熱。


    她留下一錠銀子放在坐榻,輕聲道:「多謝馬車,倘或有人問起,還望公子能幫忙遮掩。」


    她捏著扇柄一直沒放下來,正要掀開車簾,腕上忽而傳來一陣不容忽視的力道,將她抵住重新坐下,人也靠在了車廂廂壁。


    秦霽陡然一驚。


    方才還在對麵好好坐著的人,此刻已近在咫尺。好在她扇柄捏的穩,扇麵依舊展開橫擋在二人之間。


    隻是指甲,陸迢不會當一迴事。


    可聲音,身形,連帶手腕的粗細,竟都是一樣。


    這一迴,還是巧合麽?


    陸迢按住扇尾,才要往下壓,手卻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山下到山上,京城到江省,多長的路他都能趕來。可如今隻隔著一副扇麵,咫尺之距卻有如天塹,往前一釐一毫都讓他感到害怕。


    陸迢受不住再一次失望。


    用了莫大的力氣,才將那摺扇壓下一點。


    視線相對片刻,陸迢才從一片空白中找迴自己的神誌。他撫上她的臉,細語喃喃,「我不是做夢吧?聲聲。」


    做夢也好,夢到她也讓人歡喜。


    秦霽一眨不眨看著這人的眼睛,一刻鍾都沒過,他就換了一副模樣。


    他是誰?


    聲聲是誰?


    秦霽蹙眉,甩了他一巴掌。


    第108章


    清脆一聲響後,車廂內變得無比安靜。


    陸迢鬆開她另隻手腕,兩手撐著車廂廂壁下滑,最終按在坐榻秦霽的兩側。頎長的身軀彎下來,與她臉對著臉。


    秦霽手心一陣陣發麻,落下來,攥住了絲織裙邊。


    明明哪裏也沒碰到,可他的氣息,溫度卻在方寸之間不斷糾纏,叫秦霽隻能緊貼廂壁。


    百忙之中,聞到了他身上淺淺的藥味。


    這人在看著她,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投來的眸光幽沉,充滿掠奪意味,仿佛稍有不慎,就會落入獠牙之下。


    秦霽不甘示弱,睜大清淩淩的杏眸瞪了迴去。粉袖下,一雙小手緊攥,偷偷蓄著力。


    待會再打他右臉。


    然而出乎秦霽意料,劍拔弩張的氣氛並沒有到來,麵前這個人……這個人笑了。


    陸迢細細看著她。


    眉,眼,鼻,唇,每處都與聲聲一模一樣。


    就連甩巴掌也一樣,用的巧勁。


    陸迢揚唇朗笑,眉眼間戾氣散盡,對外吩咐道:「趙望,下山!」


    聲音一出,趙望便抖出長劍,要挑簾將裏麵這人拿下。忽地又聽到下山兩個字,愣了愣。


    現在要下山?


    趙望反覆思考陸迢剛剛說話的語氣,不像平常冷靜,但也不是被脅迫,好像是……好像在高興?


    緊跟著,車廂內又傳來一道女聲。


    「表哥!我在這裏。」


    這聲音好耳熟,趙望還沒想起,就見同行過的何晟走了過來。


    「我表妹走失了,剛剛聽她聲音,似乎在這車裏?」


    趙望拉著韁繩,帶著馬車後退了些。他想也不想就搖頭道:「何公子隻怕是聽錯了,車上隻我家大爺一人,你們剛剛可是親眼看著他上去的。」


    剛說完,他後肩便被用力一搡,身子歪斜了半邊,險些掉下去。秦霽跳下車軾,不忘用力瞪他一眼。


    睜眼說瞎話,主僕一樣無恥。


    她一落地,便匆匆跑向何晟,「表哥。」


    馬車上那個人太奇怪,比起被他不明不白帶走,秦霽寧願迴到何家重新做打算。


    於是一聽到何晟的聲音,她便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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