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五十五文,熱水和皂角送進來可好?」


    「成,客官稍等。」


    小廝說完後退了出去。


    稍等。


    秦霽覺得此處的「稍」也該列個度量衡,一稍究竟是一個半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秦霽上午住進來,直到午時也未見到那小廝的身影。


    她到一樓櫃邊想要問上兩句,走近了才發現空空如也。


    街外不知何事鬧哄哄的,掌櫃和小廝都圍在邊上看熱鬧。


    秦霽本想迴去等著,轉身時視線裏一抹熟悉身影掠過,她跟了過去。


    第009章


    那影子在轉角處消失不見,秦霽在一處攤邊停下,買了兩份澄沙餡蒸餅。


    往迴走時,左肩被人拍了拍。「小哥!」


    是梅娘,她剛才沒看錯。


    秦霽眼風往她身後掃去。


    梅娘在她眼前揮揮手,問道:「看什麽呢?你找到歇腳的地方沒有?」


    秦霽拂開她,將蒸餅遞過去一份,「找到了,你呢?」


    倏而後悔,她多嘴問這個做什麽。


    「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霽沒等她答,加快腳步迴去。


    「哎哎哎!」梅娘跟在身邊抓住秦霽的手臂不放,「小哥,你是不是去金陵?我們同路,這邊路上不太平,不若我們兩個結伴一起去,我一個女人容易受欺負。」


    秦霽停下來。


    梅娘滿懷希望看著她,從紙袋掏出兩個幹果塞到秦霽手裏。


    「我家在金陵就是做這個的,這兒賣的味道和我家的差不多,你嚐一嚐。小哥,我不占你便宜,到家後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你想去金陵哪都行,我給你帶路。」


    去金陵哪裏都行,給她帶路。


    秦霽默默看著她。


    梅娘已經走了這麽遠,如今家在咫尺,她該幫一幫她的。


    「我後日動身,你若要同行,便在此處等我。」


    秦霽用了些力才將梅娘的手推下去,淺淺一笑,「我先走了。」


    梅娘應聲好,站在原地,看著人重新走進客棧。


    眼中傷惘一閃而逝。


    一個刀疤臉的男人在她身後重重一咳,梅娘迴頭。


    「怎麽樣?能不能到手?」刀疤臉邪笑,湊近問梅娘。


    嘴裏噴出來的臭味叫梅娘皺眉,她一掌將人拍開,不耐道:「你給我死遠點,她答應了後天走。」


    刀疤臉收起笑,「嫌棄老子?要是這個賣不出好價錢,你就沒路可走嘍。在京城晃蕩這麽久,還不是要靠江南的大夫。京裏的什麽濟世神醫你也信,都是狗屁!」


    「隻有錢才是救命良藥!」


    梅娘經他提醒,沉默了下去。


    他說的沒錯,錢才是救命良藥。


    善兒的命全靠那百銀一兩的雪芝吊著,少不得一日。京城也根本沒有什麽神醫,全都是披著人皮的吞金獸。


    錢就是藥。


    善兒絕不能出事。


    梅娘轉向刀疤臉,「你現在去找馬車,我們今夜下手。」


    梅娘有預感,後日她不會來。


    *


    秦霽迴房時,水還未送來。


    她再等最後一下。


    秦霽慢條斯理吃完了蒸餅,打開房門還未邁出去,一樓的小廝看見了她,喊道,「客官你再等等,熱水馬上就送來。」


    秦霽又關上房門。


    坐迴桌邊,油紙上還放著兩個梅娘給她的幹果,是開了背的糖炒栗子。


    她將這兩個栗子包在油紙裏團成一團。


    秦霽發現梅娘時她身邊還有個男人身影。


    找過去後卻隻見梅娘一個,秦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她同自己說話的時候,秦霽餘光發現了躲在小攤後打量自己的男人,左眼下有一道疤,貫穿整個中庭到右臉,像一條肉蟲。


    可怖又噁心。


    梅娘對她撒了謊。


    思索被敲門聲中斷,小廝在外喊道:「客官,您的水好了。」


    秦霽開了門。


    二十幾日頂著這張黑黃黑黃的臉,秦霽終於將上麵的灰泥全部卸下。


    她將自己家中帶來的湯料放進熱水,從頭髮到足尖都仔仔細細地清潔了許久。


    再出來時已是日暮。


    秦霽終於擺脫在客船上浸出來的潮味,換上棉布長衫後,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她對著鏡子看了許久,這次不能再灰頭土臉,不然去個正經客棧都要被為難。


    秦霽將胭脂盒蓋上,裏麵裝的早已不是胭脂,而是黃梔子做染料製成的膏泥,她打算明日走前再塗。


    明日一早就得走。


    匕首,銀票,假牙牌,和一枚信物魚佩。


    秦霽將所有重要的東西貼身放著。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遠行,沒有丫鬟,沒有侍衛。


    隻有要小心提防的生人。


    二十多日,秦霽在船上從未安心歇過一刻,一直警惕著船艙內旁人發出的動靜。


    擔憂官兵抓來,擔憂被發現女身,擔憂被偷走東西。


    如今隻有秦霽一人躺在房中,房門落了閂,自己身上終於幹淨,疲憊催使她暫時忘卻了潛在的危險。


    在夕陽將落時她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很沉,頭沉,眼皮沉,嗓子也沉。


    到後來,秦霽覺得自己不是在睡,而是已經醒了,被困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她聽見敲門聲,隨後窗戶那裏傳來敲打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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