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婉秋這時也已經走進來,焦急地望著兩人。


    子春從藥箱拿出鎮痛藥和消炎藥,吩咐道:「金太太,麻煩去幫忙準備一杯溫水,我餵少……金先生先先把止痛藥吃了。」


    「吳媽,快倒水。」


    屋中便有暖壺,跟來的吳媽立馬拿了杯子倒上一杯水,走過來道:「許大夫,我來餵吧。」


    子春搖搖頭,稍稍坐進去一些,將商羽的頭稍稍扶起,靠在自己腿上,將藥片送入對方口中,又接過水杯抵在唇邊,低聲道:「少爺,張嘴喝點水,把藥吃了。」


    雖然已經時隔多年,但這動作還是一氣嗬成。


    商羽半闔著眼睛,配合地張開嘴,蹙起眉頭艱難喝下一口水,將藥片吞了進去。


    剛剛那聽差感嘆道:「還是大夫有辦法,先前我給先生餵水,一口都餵不下去,更別說吃藥了。」


    子春見人將藥片吞下,輕輕在他胸口撫了撫,又小心翼翼將人放迴枕頭,轉而問於婉秋道:「金太太,金先生犯病時,除了身上疼,還有哪些症狀?」


    於婉秋道:「就是咳嗽,偶爾會咳血絲,但像今日這般咳出血還是第一迴,也不知是不是北平太幹燥的的緣故。」


    子春想著昨天拿聽診器聽他肺部,見聲音有些不對,還以為是傷風的炎症,原來是老毛病。


    他想了想,又掛上聽診器,打開對方的衣襟。


    在看到胸口傷疤時,再次微微一愣。


    金太太退後兩步問道:「許醫生,金大哥要不要緊?」


    沒了昨天搗亂的心跳聲,子春仔細聽了聽商羽的肺部,聽出有積液,眉頭不由得蹙起,但還是溫聲迴道:「金太太不用擔心,既然是老毛病,一時半會兒不會有性命之虞。」


    拿下聽診器,他又握起商羽右手,將雙指搭在腕上。


    他學了四年西醫,學到了中醫裏許多沒有的東西,但也深知老祖宗成百上千年積攢下的經驗,對許多頑疾沉屙要比西醫更管用。


    一番檢查下來,確定商羽暫時沒什麽危險,才終於鬆了口氣。


    但也屬實是一身毛病。


    原本時隔幾年再見,看他高大挺拔,這些年應該過得不錯,不想竟是外強中幹。他默默望著床上吃了鎮痛藥,闔眼睡去的俊美青年,忍不住腹誹——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開了個方子,交給於婉秋:「金太太,你讓人去照方子上把藥抓迴來,明早就開始喝湯藥,金先生這身子,接下來可得好好養著。」


    於婉秋忙不迭點頭,交給聽差去抓藥。她見子春收拾藥箱,道:「許醫生,您還有什麽交代的?今晚聽差照料時好注意。」


    子春搖搖頭,輕笑道:「我今晚留下來照料就好,免得有什麽事,你們不知如何處理。」


    於婉秋聞言先是大喜過望,繼而又遲疑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許醫生了?」


    子春笑說:「不麻煩的,照顧病人本就是醫生職責,何況我與金先生本就是故友。」


    於婉秋聞言放下心來,笑著點點頭:「那就麻煩許醫生了,我們初來乍到才幾個月,在這北平城裏什麽都不熟,金大哥又性子強,幸好有許醫生,不然我都不曉得怎麽辦?」


    子春瞥了眼床上的男人,心道,可不是麽?這傢夥從小就跟頭強驢似的。


    於婉秋又想到什麽似的,吩咐吳媽:「吳媽,去把家裏躺椅搬來,再拿一套幹淨褥子和迎枕。」


    子春知道這是給他的,因為要在床邊通宵達旦,他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與商羽躺一張床,便沒客氣,隻溫聲道謝:「有勞了。」


    於婉秋笑說:「這話該我們說才是。」


    等椅子搬來,於婉秋便與吳媽出了門。


    屋內隻剩床上已經睡過去的商羽,以及在躺椅上不敢睡去的子春。


    不敢睡是因為商羽雖然因為鎮痛藥勉強睡著,但顯然睡得不安穩,時不時就咳嗽兩聲,眉頭也一直緊鎖著,似乎是在承受中巨大的疼痛,偶爾還發出兩聲囈語般的呻\\吟。


    子春是醫生,能治病救人,卻對於病痛也是莫可奈何。


    他長久地望著床上那人。


    對於死而復生的商羽,恨自然是談不上,但怨氣一定是有的,即使現在看他躺在自己麵前備受病痛折磨,那怨氣也不能被心疼化解。


    但無論如何,更多還是慶幸他還活著,活在自己眼前,而不是夢裏。


    這幾日因為商羽的歸來,子春一直就未休息好,這會兒熬過上半夜,見床上的人漸漸安穩,他才靠在躺椅慢慢睡了過去。


    隻是睡了沒多久,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驚醒,睜開眼一看,商羽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正趴在床邊猛咳。


    子春大驚失色,忙上前輕拍他的背:「少爺,你怎麽樣?」


    商羽咳完,在他的攙扶下,躺迴枕頭,急促地喘著氣,啞聲道:「難……受,小春,我……難受。」


    哪怕是從前發癔症難受得撞牆,他也未曾說過難受二字。子春甚至一度以為他與常人不同,似乎不懂喜樂,也不懂痛苦哀傷。


    眼下從他口中聽到難受二字,他都有些驚呆了。似乎這才真正意識到,商羽也是肉眼凡胎。


    可他隻是醫生,不是大羅神仙,無法去除他的痛苦,止痛藥也不敢濫用,見他頭冒虛汗,嘴唇發白,隻能稍稍將人豎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前,用手替他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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