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閎表情頗為無奈地看著“冤家”氣鼓鼓地上了出租車,搖下車窗朝他比了一個中指,心裏再氣不過想罵迴去也隻能假笑著衝她揮手再見。確定車走遠了才往地上狠狠跺了兩腳,拿出手機給舒黎打電話:“我搞定了,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商場門口坐著吹冷風。”舒黎抿了一口還有些燙口的咖啡,又補充,“喝咖啡。”

    “賀逍呢?”

    “我讓他先走了,要說的都跟他說完了。我過來找你,還是你過來接我?”

    黎閎朝停在路邊的車走過去,本來下意識就要說過去接她,但轉念一想,他幹嘛每次都要依她呢,便改了口:“你過來。”

    不一會兒,黎閎就看見舒黎圍著圍巾臉凍得通紅地在拐角處出現了,她一手拿著一杯咖啡,在停在路邊的車裏尋找他車的樣子,他便按了一聲喇叭提醒她。

    坐進車裏舒黎就把左手拿著的咖啡遞給他,“喝麽?”他接過咖啡正要喝,舒黎一邊脫圍巾一邊提醒道,“小心燙。”

    他拿著咖啡的手立刻一頓,認真迴憶一邊剛才聽到的幾個字,確認自己沒有聽錯,轉頭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舒黎好幾遍,“你吃錯藥了?”

    舒黎完全不想理會這種根本不是問題的問題就沒有吭聲。

    “舒黎,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已經愛上景南陳了,愛得都讓自己脫胎換骨了,這跟你當初和我說的完全不一樣啊,你的那些無可撼動的原則呢,被狗吃了麽?”黎閎理所當然地就往最壞的情況去想,嘴上滿滿是嘲諷的意味。

    舒黎的手悄然緊握成拳頭,雖然此刻她非常、非常想下車,但還是咬緊牙關忍住了,語氣強勢地迴了迴去:“黎閎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你們怎麽都喜歡毫無根據地腦補,賀逍也就算了,我現在沒有事瞞著你的吧,你就不能先聽我說麽,你這次生氣是不是生得太久了,至於麽?”

    “至於啊,怎麽不至於。”黎閎忽然就淒然地笑了,“你這種一意孤行不聽人勸的行為,我怎麽想都沒辦法消氣啊小滿。我氣我自己阻止不了你、奈何不了你,也氣你從來不為身邊的考慮,自私得要命,更氣這該死的命運,把你塑造成了一個同理心缺失的人。或許我的腦補是有些誇張,但我能怎麽樣,你要我怎麽相信你能安然達到你所謂的‘改變’的目的呢,你雖然不是常人,但你畢竟也不是瘋子,你既然選擇了景南陳那就說明他身上一定有什麽點吸引了你的注意,而你並沒有意識到,不然我更了解、更放心

    的賀逍怎麽就連個機會都沒有就被你一句話否定炮灰了呢?小滿,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的種種表現表明你已經陷進去了,再不抽身的話,你會出不來的,到時候就算我想拉你,你也多半會甩開我的手,你說,你要我怎麽辦!”

    如果跟景南陳還正常發展著舒黎當然隻會又一次充耳不聞,但現在她跟景南陳處於暫停期,賀逍的話,加上黎閎剛才說的那些,她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動搖得更厲害了。要是再給她點什麽,她興許就會沒有顧忌地放棄,不,是遵從他們的意願,結束與景南陳的關係。

    “對了,我把我們的關係告訴賀逍了。”雖然很生硬,但舒黎確實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她討厭被逼,很討厭,她對黎閎已經給出了自己最大限度的容忍,她需要時間。

    黎閎以為自己的口水又白費了,語氣脫離了控製,低吼了起來:“舒黎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明確的告訴我,你到底把我的話聽進去沒有!”

    對吼的話已經到了喉嚨口,但在張嘴的那瞬間舒黎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忍住了,本來並不深的指甲陷進了掌心,疼痛壓製著憤怒,迴答近乎是氣聲:“給我,給我點時間。”

    黎閎這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分了,咬著下唇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滿臉的歉意,抬起左手懸在半空想卻不敢去拍舒黎的肩膀,正準備開口道歉,隻聽得舒黎搖著頭用無奈的口吻對他說,“我不想聽,走吧。”

    舒黎忽然覺得很累,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累。

    人生這條路,她一個人已經走了很久很久,沒有人陪伴也沒有人指引,每一個決定她都由她自己做出,不管好與壞都是她獨自承擔後果。雖然從未感覺孤單,但習慣了一個人,忽然有人靠近,不是同行卻也一同走了一段路,像是有了陪伴,也必然會得到指點。她得耗費許多精力去顧及旁人、考慮自己的速度還有保持相互間的距離,更要在是依舊堅持自己還是聽從他人的建議間找到一個平衡,明明,誰都看不到未來的結果。

    這樣的“改變”她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反正,周遭的一切都複雜了起來,複雜得她有些招架不住了,卻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內心深處的態度依舊是:她並不想得到幫助,她想要保持一個人存在的狀態。

    所以啊,必然會累。

    舒黎無力地把頭斜靠在車窗上,指甲依舊嵌在掌心裏,清晰感受著左胸腔裏心髒有節奏的一次又一次搏動,將眼皮重重垂下

    ,讓自己歸於最讓她有安全感的黑暗。

    累了,必須要休息啊。

    **

    稍微清醒了幾分,慢慢睜開眼,舒黎發現四周是熟悉的環境,近處還有一個熟悉的後背正在遠離。

    “我還有話沒跟你說,你別走。”舒黎叫住了黎閎,讓自己坐了起來,撩開了有些擋住視線的頭發。

    黎閎隻是停下了腳步並沒有迴頭,迴答說:“我今天晚上沒打算走,我也還有事沒跟你商量。”

    “就在這裏說吧。”舒黎掀開被子覺得有點冷,便背靠著床雙腿並攏收起坐在了地上,探出手打開了床頭燈,再把被子拖過來緊緊裹住身體,“把大燈關了吧。”

    黎閎走到門口關了燈側過身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拿幾瓶酒過來。”

    黎閎抱著酒迴來的時候還換了身家居服,在舒黎身旁坐下後扯過些被子搭在自己腿上,“噗”的一聲,拉開了一瓶啤酒。

    “要喝麽?”他把酒遞向舒黎。

    舒黎搖頭,“不喝。”雖然她有點想喝,但她不能喝。

    “氣氛搞這麽足,你想跟我說什麽?”話問完,黎閎連喝了兩口酒下肚,心裏舒服多了。

    舒黎把頭放上膝蓋的位置,被子下的手環著兩條腿,側過臉,透過被額前的碎發擋住的視線,聲音很輕:“我想跟你講一個恐怖故事。”

    黎閎不明所以地輕笑了一聲,一手覆上舒黎的頭頂,“你講吧。”

    “但在講之前,我得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我離黑暗遠麽?”

    “黑暗?哪一種黑暗?如果是我理解的那一種的話,你一直都站在黑暗裏好麽。你忘了啊,年末那天我帶你去雲溪山的時候,在太陽光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說到這個,黎閎更想笑了,但他不想舒黎看出來,趕緊佯裝喝酒,讓酒瓶擋住自己的嘴。

    發現自己好像並不能清楚地闡釋自己想要表達的“黑暗”,而讓黎閎一直猜也沒有必要,舒黎把臉轉到另外一邊,讓自己與黎閎的視線隔離開,盯著光亮與黑暗的交界,音量又降低了幾分,“那是在你們找到我,我卻拒絕了與你們一起住的時候,那段時間我可能表麵上看不出任何問題,每天白天按時上課放學按時迴家,除了,開始跟所有人保持距離,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其實那時我很混亂,思維脫離了我的控製,我根本阻止不了大腦胡思亂想,眼前也總是不斷出現亂七八糟的畫麵。現在想想,母親的

    死其實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限度,但我卻以為自己能撐住,各種壓力和負麵情緒堆積在身體裏無處發泄,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每一天都在強撐。”

    聽到這裏,黎閎放下了酒瓶,目光格外地疼惜地看著舒黎的背,手也從頭頂下滑到了她背上,一下一下的輕撫她,安慰她。

    他並不覺得這是一個恐怖故事,這明明是一個無奈而悲傷的故事。

    “人在極端的情況下就會做一些極端的事,為了不讓自己混亂到崩潰的那一天,我踏進了更加混亂的世界。喝酒、抽煙,甚至吸du,我都做過,為了讓自己可以忘記一切,讓腦子可以得到休息,但僅僅是那些並沒有太好的效果。在酒吧昏暗不明而且嘈雜的環境裏,我不用認識任何一個人,也不用看他們的臉,隻需要一個對視,就能無所顧忌地與他們糾纏在一起,遵從人類最原始的欲望,讓身體肆意扭動,跟隨著節奏自由地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大腦休息的時間似乎就變長了一些。所以,我曾經濫……”

    “好了,夠了,小滿你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了。”黎閎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覆在舒黎背上的手像是被凍住動不了了。

    他收迴自己剛才的想法,原來重點全都在後麵這部分,好吧,於他而言,這確實跟恐怖故事差不多了,不,比恐怖還要可怕幾千倍幾萬倍,簡直就跟晴天霹靂一樣,直直就劈到了他頭頂。

    “我還沒說完。”

    “不不不,你不用說完,後麵的發生的事情我能夠想象得出來,”黎閎另一隻手想重新拿起酒瓶,卻發現自己手抖得非常厲害,根本拿不穩東西的那種抖“你有一天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荒唐得太過離譜所有主動離開了那種生活狀態對不對?一定要給我肯定的答案,不然我整個世界觀都要被你顛覆了你知不知道!我簡直,簡直,你要我怎麽說你呢,你,你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給我拋來重磅炸彈之外你能,能不能看在我對你還算盡心盡力的份上對,對我好一點。”他覺得自己都快要不知道該怎麽唿吸了,心髒還開始抽痛起來。

    “我提醒你了的,是你自己沒有理解我的意思。”舒黎坐直了起來,從被子裏伸出手抹掉了眼角的濕意,“是我主動離開的,你安心吧。”

    “你那叫提醒?說得那麽不明不白,真當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啊!對了,你現在突然告訴我那些想表達什麽意思?”

    突然有一種要淚崩的衝動,舒黎趕緊捂住了眼睛,“我想正視過去……也想告訴你,我需要足夠

    的時間才能整理好自己。是,我承認我的想法太簡單了,甚至可能用錯了方式,但就是因為錯了,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時間。”她覺得嘴裏有幾分苦澀,“你別逼我了。”

    “這麽說,你是要聽我話咯?”黎閎不由自主挑起了眉。

    “是。”舒黎感覺到,自己的掌心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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