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風更大,也更凜冽,吹亂了舒黎的頭發,也帶走了她身體表麵的溫度。寒風中夾帶著阻力,試圖阻止她前行,但她並沒有因此止步,而是努力睜著眼睛迎風而行,走下了江邊的步道,踩著亂石一點點向江水靠近。

    黎閎不知道舒黎到底要幹什麽,估計問她也得不到答案,隻能裹緊大衣縮著脖子跟在她身後,眼睛被風吹得都快睜不開了。

    站在江岸邊一塊巨石上,舒黎終於停下了下來,在離她腳邊不到一米的地方就是滾滾東流的江水。

    她順著水流的方向遙望遠方,陰沉的天空與江水在視野盡頭交匯成一點,仿佛水與天真的相交了似的。她撥開被風吹來擋住視線的頭發,對身後的黎閎說:“很久以前,媽媽曾經帶我來過這裏。那時也是冬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媽媽也像我現在這樣看著遠方。她靜靜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腿都發麻了,問她什麽時候才可以走,她還是一動不動,也不說話。迴家之後她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要我在這裏把她的骨灰撒進江裏,她不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實體的痕跡,想離開地徹徹底底,可我沒有做到。”她從包裏拿出日記本,低下頭,不舍地看著日記本的封麵,“黎閎,你過來,幫我把這兩本日記給撕了,把碎片都扔進水裏。”

    “你要把日記給撕了?”黎閎想也沒想立刻衝上前去一把奪過日記,他無法相信、也不能理解舒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你舍得?”

    “我為什麽舍不得?我已經知道了一切,還留著幹什麽。這本來就是媽媽的東西,是屬於她的記憶嗎,她忘了帶走,我給她送過去。而且,”她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低得都快要被風聲掩蓋住了,“我不想再依賴它們了,我不能依賴它們,那些文字都是活的,它們會在我心口上一刀一刀地割,會讓動搖我的決心。”

    黎閎越來越聽不懂了,他上前兩步把耳朵湊近些,他也快聽不清她的話了,“你下了什麽決心?”

    舒黎深吸一口氣,轉頭直勾勾看著黎閎的眼睛,每個字都咬得很重,“我想讓自己改變,我想試著感受、麵對、接受這個世界。媽媽讓我好好活下去,我得活成我自己的模樣,不再勉強自己、壓抑自己,不再帶著媽媽的印記活下去。”

    “小,小滿,我沒有聽錯吧?”黎閎忍著幹澀瞪大了眼睛,他從來沒想過舒黎會有這樣的覺悟,不,應該說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所認識的舒黎,也沒有期待過她會改變,他一直把舒黎當作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存在,無法揣測,

    隻能讓自己去接受和適應。

    “你沒有聽錯。”說著,舒黎從黎閎手裏拿過一本日記,又迴頭去,翻開第一頁毫不猶豫就撕下,然後又把那頁紙撕成了很多小碎片包在手心裏。手一鬆,碎片就被風吹到了半空中,在空中胡亂飛舞,“你看,就像這樣。”

    “小滿……”黎閎不自覺攥緊手裏的日記本,他下不了手。他莫名覺得有些殘忍,就像在撕碎一個個小生命一樣,“能別這樣麽?”

    “不能。”舒黎又撕下了一頁,“難道你想留給他?”

    “不不不,”眼看舒黎又要誤會,黎閎連忙否認,“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換一種方法,我真的下不了手。其實可以不用撕碎,整本扔進水裏不行麽?”

    “我不勉強你,我自己來。”

    一頁接著一頁,舒黎越撕越來勁,撕得也越來越用力,一次撕下的頁數也越來越多,後來她甚至直接把碎片給撒到風中,任它們或隨風或落地或飄到水中。

    黎閎就一直傻看著,看著一頁頁完整的紙變成碎片,一個個完整的漢字變得支離破碎,卻什麽都不能做,不能幫忙也無法阻止。他說不清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很多情緒混雜在到一起,反而讓他無從表露。

    終於,撕碎了最後一頁,把日記本外殼用盡全力扔進水中之後舒黎筋疲力竭,雙腿失力重重跪到地上,掌心撐著地麵,深埋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滴落到地上。

    分明是該覺得輕鬆的,可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整個身體像被掏空了似的,到處都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沒了,不管是想舍棄的還是想留下的都走了。

    她親手阻斷了自己的一條後路,一條本可以永遠讓她避難的後路。現在她什麽借口都沒有了,隻能在選擇的路上繼續走下去,承受一切,接受一切,活出自己的模樣。

    黎閎感受到了舒黎的情緒,心疼的不行,單膝跪下把舒黎緊緊抱進懷裏,輕拍著她的背,嘴裏反複低喃:“小滿,別哭了,沒事了,有我呢,別哭了小滿。沒事啊……”

    舒黎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知道在耳邊唿嘯的風聲裏,黎閎的安慰聲就像是溫暖的鎮靜劑,一點點撫平她心裏的空洞、無措和難過,將源源不斷的熱量傳入她冰涼的身體當中,讓她得以維持意識的清醒。

    等到眼淚流幹了,舒黎才撫著黎閎試圖站起來,但由於雙腿早已發麻,她連站直都很吃力更別說走了,而

    江邊的風實在太大黎閎不想再吹風了,便讓舒黎摟住自己的脖子將她打橫抱起抱迴車裏,舒黎因為走不了也沒計較那麽多。

    迴到車上舒黎就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太陽穴也開始隱隱作痛。她拿出紙巾擤了把鼻涕,鼻子使勁唿了兩次氣,食指和中指分別按在兩邊太陽穴上,閉上眼輕輕揉著。

    黎閎立刻緊張起來,擔心舒黎這一陣風吹下來會感冒,把車裏的暖氣調到了最大還不放心,路過便利店時還下車去給舒黎買了薑茶熱飲,親眼看著她扭開瓶蓋喝了一口才放心地重新發動引擎。

    “你不用這麽緊張,我沒那麽弱不禁風。就算感冒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吃藥就是了。”舒黎覺得黎閎擔心太過了,喝了兩口之後就不想喝了,蓋上瓶蓋把飲料握在手裏,用來暖手。

    黎閎才不管那麽多,隻是叮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沒事非要折騰自己一迴呢,我現在就送你迴家,你迴去趕緊洗個熱水澡。對了,你今天要上班麽,不上班的話洗了澡就蓋上被子好好睡一覺,要上班就別那麽早去,多少還是睡一會兒,真感冒了很麻煩!”

    話說完黎閎不經意瞄了一眼時間,發現一上午不知不覺就要過完了,他早上出門太早連早飯都沒吃,現在都能吃午飯了。

    一想到午飯,他隱忍許久一直沒有發聲的饑餓感立刻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讓他把才囑咐舒黎的話給忘得一幹二淨,轉而問舒黎:“小滿,你餓了沒,我沒吃早飯還吹了那麽久的風消耗了很多能量,我現在餓了,要不先把午飯吃了我再送你迴家?”

    “隨便。”舒黎現在什麽感覺都沒有,或者說是什麽感覺都感受不到。

    “那行,我們去吃羊肉湯吧,就去年我帶你去吃過的那家,就在這附近,剛好可以暖暖身子。”

    羊肉湯開在小巷子裏,黎閎好不容易才在街邊找到一個停車位,停好車後他不放心舒黎一個人走,也不管舒黎會不會甩開他,狠下心牽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舒黎本來是想甩開的,但感覺到黎閎手掌的力量,抬頭發現了他認真的側臉,又想到自己下定的決心,便忍住了,就被他握著手,跟著他走。

    舒黎沒有拒絕自己,黎閎的心情不由得愉悅起來,步伐也不自覺輕快了些,到了羊肉湯店找好座位,點菜時不僅羊肉多點了半斤,小菜也多點了兩個。

    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黎閎吃得津津有味,舒黎並沒多少胃口,隻是擔心黎閎看到她

    沒怎麽動手好心情會受到影響,便一口一口慢慢地喝湯,吃著黎閎夾來的羊肉和菜。

    忽然,她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她摸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想也沒想就關掉鈴聲把手機放迴了口袋,可沒過多久鈴聲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她隻好又關掉鈴聲,隻不過沒把手機放迴去,而是就放在了桌上。當鈴聲第三次響起時埋頭吃東西的黎閎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拿紙巾擦了擦嘴問:“你怎麽不接啊?”

    她迴答:“陌生號碼。”

    “同一個?”

    “嗯。”

    “不止打一次的話多半不是騷擾電話,你還是接吧,萬一是誰有事找你呢?你要是不想接就拿給我,”黎閎朝她伸出手,“我幫你接。”

    “算了,我自己接。”

    她正準備按下接聽鍵時鈴聲又停了,可她剛鬆一口氣,才變暗的屏幕一下又亮了起來,鈴聲也同時響起,她迅速接起。

    “舒黎,我是景南陳。”舒黎終於接電話了,景南陳心裏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在舒黎出聲之前表明身份和意圖,“你在哪裏啊,我現在在你家門口,我想好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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