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被當垃圾處理了。」


    「也不是,我本來就是垃圾,隻是被放迴了眼不見為淨的地方而已。」


    邵明曜隨手從地上撈起一顆石子,向圍牆另一端一拋,石子落地,拴在院子裏的北灰「嗚嗚」了兩聲。


    「本來他順了李家的意,純粹要我到底層自生自滅去,聽說連廠都給我選好了,是爺和他大吵一架,非把我撿迴來。」


    五年銳氣,頃刻夢醒,付諸東流。


    「爺老了,當年就管不動兒子,現在更無可奈何。所幸兜來兜去,我始終是他最疼愛的那個,邵明宸比不了。」邵明曜垂眸淡笑,「迴來挺好的,其實蹭在爺身邊,我才更踏實。邵明曜,這三個字的意義是我自己,不是邵家戶口上的一個代號。」


    林晃輕聲問:「所以,還想出國麽?」


    「當然,我自己規劃好的人生,絕不會因為邵澤遠的齷齪發生一絲一毫的偏移。」邵明曜望著院牆的另一頭,嘲諷地笑了一聲,「他早晚會明白,從始至終,能掌控一切的隻有我自己。他,算個屁。」


    「我壓根用不上他,自己能聯繫省重收學籍,開不了綠燈就慢慢等手續。沒有大佬推薦信,那就考完本科a-level再多考一個研究生gre,大不了多拖一年,難道還真敲不開劍橋的門嗎?」


    「邵明曜……」


    邵明曜忽然拾起林晃搭在膝上的手,摩挲著他手指上的戒指,輕聲道:「晃晃。」


    林晃垂眸,他的手指被邵明曜的手托著,皮膚間的觸碰讓他有些癢。


    「邵明曜。」他屈起食指在邵明曜的掌心輕輕撓了兩下,「你需要的話,就拿迴去吧。」


    「嗯。」


    邵明曜把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轉下來,戴迴自己手上。


    他垂頭深深吸氣,又徐徐吐出。


    像一頭兇殘的獸,在強迫自己收起獠牙。


    「晃晃,別安慰我,我不想你安慰。


    「不該記住的事,阻礙我往前走的人,我都有能力忘記。」


    入秋的第一場雨落下得悄無聲息。


    筆直的雨線墜落,發出一片混沌的白噪聲,小院裏並排坐板凳的兩個人都沒動,直到渾身濕透。


    一牆之隔,北灰在樹下狼狽地繞了兩圈,掙不開繩子,委屈地嗚咽。過了一會兒,邵鬆柏開門出來,「砰」地撐開一把大黑傘,走到樹下焦急道:「北灰快迴家,別淋壞了……」


    邵澤遠跟出來,站在屋簷下招唿他:「爸,吃著飯呢,你管它幹什麽?狗崽子又不怕淋。」


    邵鬆柏像是沒聽見,緊忙著解了繩子把北灰牽在傘下,狗子挨著他的褲腳往迴走,路過那堵牆,他又重複地喃喃道:「北灰快迴家,快迴家,下雨了……」


    邵明曜在雨中俯身抱住膝蓋,林晃起來裏屋外屋走了一圈,發現老院竟然沒有雨傘,最後從倉庫裏扯了一塊塑料布出來,「嘩」地抖開,把自己和邵明曜一起罩在底下。


    他們肩抵著肩,雨打塑料布,稀裏嘩啦,雨水沿著邵明曜的頭髮成股往下流,邵明曜朦朧中抬眸去看林晃,卻見林晃從兜裏摸出一隻口罩,在他左右耳朵上摸了半天,像他給北灰抓癢,摸得他頭皮發麻,才終於把那兩根不聽話的掛繩一左一右掛在了他耳朵上。


    「幹什麽?」邵明曜的聲音也被悶在口罩裏了。


    林晃說:「借你躲一會兒。」


    「一個口罩能躲什麽?」


    「什麽都能躲啊。」林晃解釋:「你要是哭了,可以在口罩下齜牙咧嘴,我看不見。」


    邵明曜無語道:「就算真有人想哭,聽了你這話也得氣得憋迴去。再說,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林晃搖頭:「你對我的誤會真的太深了。」


    「我誤會你什麽了?你——」


    「快別吵。」林晃一把捂住他的口罩,「打雷專劈嗓門大的。」


    邵明曜:「……」


    雨聲平息時,邵明曜有些發困,趴在膝上側頭看著林晃,「還敢說沒收到那些簡訊?」


    林晃垂眸看著兩人碰在一起的腿,「零星收到一些,但大多數都忘了。」


    「大多數?」


    「嗯。」


    「所以還是記住了一小部分。」


    「是啊,有幾條你慘兮兮的,蠻好笑。」


    「無所謂,反正你每條都看了。你不是不感興趣嗎?」


    「賤命一條,沒見過貴公子的生活,好奇而已。」


    「那現在知道貴公子變迴落水狗,爽嗎。」


    「還行,不夠爽。」


    「為什麽?」


    「發現你依舊支棱著,站在陽光底下,沒進陰溝,也不受憋屈。你是非典型落水狗。」


    邵明曜愣了一下,注視著林晃一本正經的眼睛,忽然笑起來。


    「那不好意思了。」他低聲說,「沒讓你幸災樂禍個痛快。」


    「沒關係。」林晃平靜道:「陰溝裏的壞東西見得太多了,身邊多一個能晃瞎眼的也不錯。」


    雨停了,林晃起身把塑料布揭開,「我去把蛋糕給爺爺掛在門上。」


    「那我吃什麽?」邵明曜在後頭問,「你不是讓我來吃蛋糕的嗎?」


    「你又不過生日。」


    邵明曜看著那道身影靈巧地越過門檻,長嘆一聲。


    對林晃,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屋簷上還在滴滴答答地落著細碎的積雨,蛋糕被送走了,但小院裏仍舊籠著一股清甜的香氣,被雨水沖刷後,更甜得沁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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