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手勢,一句話,就能決定他的生死。


    在他麵前路周才知道,自己仍然是當初那隻渺小的螻蟻。


    所以黎敏文說得沒錯。


    不要永遠想著倚靠誰,要拿在自己手裏。


    路周問:「哥有說什麽時候嗎?」


    「那倒沒有,隻說你迴來後同你商量。」黎敏文拍拍他的手背,「這件事你最好自己跟他再聊聊。原本我是想把你安排在集團內部的,但是你去過一段時間應該也知道,在裏麵立足很難。」


    每句話都在闡述事實,每句話都沒錯。


    但路周知道他哥真正的卑劣目的。


    第二天他主動找上門。


    大約是知道他會過來,一早管家見到他並不驚訝,直接將他往餐廳帶。


    「小少爺用早了嗎?」


    路周心不在焉:「還沒。」


    管家頷首:「那就一起用吧,有準備您的一份。」


    餐廳那扇法式雙開窗下,溫風習習,男人鬆弛地靠坐在高背椅裏翻閱著晨報。他身上的從容和鬆弛是路周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因此每每見到,路周都覺得討厭。


    無非是在向人展示他養尊處優從未出錯的人生。


    他在對麵坐下,喊一聲哥。


    男人不疾不徐地抬眼,果然毫無意外之色。


    「坐吧。」他淡聲道。


    「你知道我今早會過來?」路周問。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男人聲線徐緩,卻讓人聽出了侵略性,「你沒什麽耐心。」


    路周扯了下嘴角:「你也沒有表現得那麽淡定。」


    雲州山村,故意將他的衝鋒衣撞到地上這事兒,可不是一般的幼稚。他在心裏狠狠記了一筆。


    他哥倒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我是人,有七情六慾有什麽不對嗎?」


    「……」


    路周想,那你裝什麽。


    兄弟倆人前尚且能裝一裝,私底下夾槍帶炮,句句皆有深意。路周自知在人模狗樣這方麵自己略遜一籌,於是索性敞開:「你讓我去澳洲?」


    孟鶴鳴迴給他四個字:「明知故問。」


    「就這麽想趕我走?」男生露出勝利者的笑,「我以為在美國的時候,你已經出過氣了。」


    孟鶴鳴提醒他:「人有24根肋骨。」


    「……」


    「有的人斷一根就會老實,有的人有一就有二,狗改不了吃屎。」他頓了頓,這麽粗陋的話自他嘴裏說出倒顯得沒那麽庸俗了,反倒和他手邊的白瓷咖啡杯,身後昂貴的秋色一樣充滿了上流味道。


    路周看到孟鶴鳴的眼神中有賞賜給他的幾分讚許,他評價道:「這麽看來,你也不是沒有優點。」


    「……」


    路周深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去你就再打我一次?」


    「不至於。」孟鶴鳴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似乎對他們的對話不再有興趣,手指按在報紙上,輕輕掀過一頁。他道:「隨你去不去。」


    那你威脅我做什麽。


    路周想。


    傭人端來早餐的間隙,他們之間的氛圍莫名其妙緩和了幾秒,又在腳步聲遠去的同時再度劍拔弩張起來。


    路周低頭吃了半塊三明治,叛逆心起:「那我不去。」


    他哥還是那副樣子,從他散漫的姿態裏能體會出兩個字:隨你。


    路周咬咬牙。


    如同一拳打進棉花,挫敗極了。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在絕對的權勢麵前,說是負隅頑抗都沒資格。如若是孟家之外的別人,還能借著孟家的威名來壓一壓,但在內部,與他兄長相比,他仍是什麽都沒有。他的一切,都來自於麵前這個男人的賦予。


    想要脫離他的手掌發展自己的路,隻能離開權力中心。


    路周知道自己最終會像答應迴到孟家一樣,做出對方最希望的選擇。


    看似有分岔路,其實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之所以在這同他廢話,不過就是賞他一些家人之間的臉麵。


    他咬了下牙:「期間我不能迴來?」


    「我有這麽說過嗎?」孟鶴鳴問。


    給了他一條很不錯的路,又完全不限製他的行為。


    路周忿忿捶向桌麵:「你到底想要幹嘛?!」


    額間青筋一下一下地跳,這些都在證明他完全猜不透對麵男人的想法,更無從說起與他作對。


    一定要有自己的能量,才能搶到想要的東西。


    我隻是暫時屈居人下。


    年輕的心跳蓬勃又莽撞地撞擊著。


    「我想要幹嗎?」孟鶴鳴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不如說說你想要幹嗎?」


    他起身,手邊的晨報丟在一邊。


    「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耐心,你想做什麽?」


    轉眼間,人已經走到他麵前,路周聞到了他衣襟上的鬆木薰香。男人上身微傾,壓倒般的氣勢同他的動作一同傾瀉而來,路周隻覺得他領帶上那枚十字鳶尾花的金屬光澤更冷硬了,光感冰涼。


    男人的臉平靜斯文,端著君子之態,他卻看到了暴雨將至。下意識滾動喉結,屬於兄長的手已經順勢搭了過來,就在他額前,像大哥安撫幼弟那樣溫柔地搭著。


    下一秒,倏地收緊。


    路周整個脖頸,連帶著頭顱都被頭髮抽緊的疼揪得不得不仰起來,與男人對視。


    「在榕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你這麽做,有沒有想過榕城的其他人知道了,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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