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陳設簡單,立在門口便能一覽無餘。靠牆的木梯上搭了一件男士衝鋒衣,北麵的。


    孟鶴鳴看了數秒,撇開眼。


    屋裏或許還會有更多他不想親眼見證的東西,於是站定在門廊下,不再往裏。


    聽到腳步沒有跟進來,央儀迴望了一眼。


    男人如門神一般高大地佇立著。


    隻一眼,她便迴身,將注意力放在奶奶身上。


    醫護問了她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後就地開始檢查。


    病情似乎不容樂觀,片刻後,他們同她商量最好轉移去雲州市裏,條件和設備都比這齊全,以備不測。


    央儀不敢問不測是什麽,她咬了下唇:「能轉移肯定要轉移。」


    「但是路上同樣會產生風險。」領頭的那人告訴她,「你說老太太之前摔過一跤,結合近期症狀,不能排除是不是蛛網膜下腔出血,任何顛簸,運動,勞累,高壓都會有血管破裂的可能性,特別是這樣長距離轉移……」


    央儀忽得沉寂下來。


    決定落在她頭上還是太沉重了。


    她不是直係親屬,從法律上來講更是和奶奶沒有丁點兒關係。她做不了這種生死抉擇。


    如果路上出事了,她怎麽擔得起?


    那是一條人命。


    是最好的朋友的奶奶。


    她不敢。


    指甲把掌心掐出了血。


    或許是她沉默太久,廊下那人看過來,目光落在她咬破了的唇上,她的狀態看起來很糟糕。


    孟鶴鳴用眼神示意醫護,於是那人又把相同的話與他講了一遍。


    「準備做轉移。」


    和央儀不同,他幾乎是立即下的決定。


    見她詫異地望過來,他走到她麵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決定我做的,責任我來擔。飛機上有衛星電話,一會你可以給你朋友打一個。」


    「那你呢?」央儀像抓住救命稻草,「你不迴去?」


    「直升機有限載。」他說,「晚一點會有別的飛機過來接我。」


    她靜了幾秒,忽然想到別的。


    「路周還沒迴來。」


    孟鶴鳴看著她。


    央儀說:「是我拜託他出去打電話的。」


    「我知道。」他臉上看不出別的,「我會找他。」


    那……


    好像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央儀想立即同方尖兒通上電話,往外張望,張望的這一瞬剛好看到有人掀了門簾闖進來。


    一頭熱汗掛在那人腦門上,t恤都被風吹黏在了身上。他小口喘著氣,在看到她緊扣男人小臂的動作時怔在了原地。


    「你迴來了?」央儀驚喜道。


    路周扯了下嘴角,嗓子眼泛出血腥味。


    他一路跑得很急,尚未喘勻的氣在剛才那幕之後更難平復了。不過笑還是勉強扯了出來,他點頭:「沒耽誤什麽吧?」


    央儀搖頭:「沒有。」


    兄弟倆眼神交匯,一道平靜,一道諷刺。


    路周說:「哥,你也來了?早就在雲州吧?」


    央儀聽見,忍不住抬眸。


    孟鶴鳴一直在雲州?


    男人沒什麽表情,一如既往那麽平靜。他坦然點頭:「本來是想在雲州等你出來,沒想正好能幫上忙。」


    「……」


    裝模作樣,路周在心裏罵。


    他迴頭,跟醫護團隊說了幾句,而後又轉過來:「飛機限載,不介意跟我在這等一等吧?」


    路周皮笑肉不笑:「不介意。」


    「那就好。」


    他如一位好兄長似的伸手,攏了下披在央儀身上的西裝:「你先去。」


    央儀低身說一句謝謝,隨後跟著醫護往直升機方向過去。


    小院沒點燈,月光清輝灑下,一瞬隻剩下兄弟倆。


    男人在路過扶梯時不經意將搭在那的衝鋒衣碰到地上,頓了兩秒,歉意地說:「抱歉,眼神不好。」


    「……」


    偽君子,路周又罵。


    數分鍾後,外麵螺旋槳的風聲再度響起。


    孟鶴鳴從善如流,將人送上直升機,在她一遍遍的確定中安撫說:「放心,你先過去。」


    「一會真的有別的飛機來接?」


    「會有。」他說,「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嗯。」央儀點點頭。


    在這架飛機起飛後的半個小時,果然第二架飛機降臨山穀。


    路周拎著他的衝鋒衣站在原地,看到男人慢條斯理地把袖口再挽高一圈,露出緊實的肌肉。


    他邁上扶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望過來。


    路周不動聲色地眯了下眼:「哥,這架飛機是來接你的,對吧?」


    「不然?」孟鶴鳴迴頭,溫和地對他弟弟說,「我什麽時候答應過要帶你迴去?」


    螺旋槳颳起巨大的風。


    男人坐在窗邊的優雅身影與那架直升機一起,慢慢消失在山穀上方,直至最終成為天幕中的一點。


    路周垂下眼。


    不久前還喧鬧的山穀再度恢復寧靜。


    那些披著外衣出來看熱鬧的當地村民遠遠同他說話,他沒什麽興致,攥緊手裏的黑色衝鋒衣。


    殘留在衣料上的香氣被風吹散了,和這座落後的村莊一樣,宛如被遺棄。


    他將院門帶上,仰頭看了會隱隱泛白的天。


    這次是無所顧忌,真的罵出了口。


    咬著牙:「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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