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就是有些爭吵,但人家知道主動上門道歉。


    台階給這麽足,不給點麵子也不行。


    李茹低聲說:「收收脾氣啊。真要有什麽,等人走了再說。」


    果盤被塞到手裏,央儀很淡地哦了一聲。


    她深吸一口氣,繞過書櫃。


    與她所想一樣,央宗揚架著老花鏡坐在那張單人沙發上,而他對麵,是孟鶴鳴。他沒有像往常那樣雙腿交疊,像在麵對一位真正的長輩那樣,四平八穩的坐姿,手肘支膝蓋上,上身前傾,正在同她的父親講一幅書法字。


    聽見聲音,兩人均是抬頭。


    「迴來了?」央宗揚扶了下老花鏡,「看看誰來了?」


    他也望過來,隻不過表情很淡,央儀看不懂。


    臉色確實像是病後未愈的樣子,眼下有淡淡的陰翳,嗓音微倦。見到她時,他的喉結很輕地滑動了一下,領下是一條黑金色領帶,襯得他沉穩矜貴。直到起身,一枚泛著金屬色澤的十字鳶尾花領夾落入她眼中。


    她放下果盤:「媽說吃會兒再聊,我先上去。」


    央宗揚沒像李茹那樣殷切,反倒是用無奈的表情看了看一旁的男人,笑:「從小就這脾氣。」


    「無礙。」他溫聲迴應。


    他們繼續聊那幅字,間隙傳來央宗揚溫厚的笑聲。


    央儀腳步頓了頓,快速上樓。


    到晚餐時分,樓下已經沒什麽響動了。


    李茹叫她下樓吃晚飯,她開門聽了半晌,確認沒人才往下。


    桌上擺著豐富的菜式,不像隻有他們三人的樣子。


    她問李茹:「還有誰?」


    李茹指指通往小院的玻璃門:「還能有誰,你爸陪著在外麵喝半天茶了,你倒好,往樓上一躲。」


    「……」


    李茹湊過來:「是吵架了?」


    「……」


    「不說我也知道。」


    「你們倆怎麽吵我不管,誰道歉我也不管。」李茹說,「但人家上門了,你就得多少給個麵子,該吃飯吃飯,該說話說話,別耍小脾氣。知道嗎?」


    「我沒脾氣。」央儀說。


    餐桌上依然隻有兩個男人談話的聲音。


    飯後,李茹拉著央宗揚,一個勁使眼色:「說開了說不定就好了,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讓他們聊聊。」


    「你啊。」央宗揚無奈道,「我都說了是在飯局上偶然碰見才邀請來的,他們倆的事讓他們自己——」


    「你怎麽一把年紀了還拎不清。」李茹語速又低又快,「要不是你女兒在家,人家能來作客嗎?目的在這了,你別自作多情當人家真願意陪你。」


    央宗揚嘆息:「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


    推拉門外。


    傍晚才用過的小茶台上水跡未幹。


    央儀沒有坐下來好好談的打算,他們之間的話早就說完了。更何況,在沒有央宗揚在的場合,男人也不用再偽裝,眉眼裏的冷淡顯得那樣清晰。


    她安靜坐了片刻,望向屋裏的擺鍾。


    時間一搖一擺地過去,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


    金屬煙殼輕敲在桌沿上,滑出一根煙。


    他聲音倦怠地問介不介意。


    央儀沒說話。


    這會兒在院子裏,室外。


    隨他的便。


    她不說話,他便沒有點燃,在指尖隨意把玩。玩夠了,懶懶抬一下眼,問她:「怎麽不拿錢?」


    屋裏是央宗揚和李茹在廚房交頸探討的模樣。


    不用想,這會兒爸爸正被媽媽數落。


    央儀出神地看了會,隨口說:「就當解約費吧。」


    他眯了下眼,手腕微垂,抵在桌麵上:「你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拿。」


    她低低地應:「爸媽從小教的,太貴重的禮物不好拿。」


    男人沒什麽表情:「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退迴的先例。」


    「什麽事都有第一次,對吧。」央儀說,「這沒什麽的。」


    孟鶴鳴有些煩躁,卻說不出源自哪裏。


    手邊的煙已經被擰皺了,沾了茶台上的水,變得狼狽不堪。他說:「過幾天我讓助理給你送過來。」


    「你沒聽懂我的話?」央儀皺眉,「孟鶴鳴,我講得很清楚了。」


    「還有送的畫。」男人平靜地說,「我讓人存在銀行保險櫃裏,你什麽時候想要了,自己去取。」


    「……」


    算了,如果收下能讓他覺得舒心的話。


    央儀不再反駁。


    天不知不覺涼了下來,晚上的風不再有潮濕熱意。她盯著那一小灘被風吹出褶皺的水漬再次出神。


    所以,孟鶴鳴出現在這到底要幹嘛?


    總不能是專門為了跟她說,收下那些送出去的禮物吧?


    他的麵容隱在小院風燈下,人泛著淡淡的疏離感。說那些話的時候明明依然能嗅到不容置喙的掌控欲,但與之前又有些不同。


    究竟不同在哪?央儀探究不出。


    她本能地不喜歡從熟悉的人身上聞到冷淡氣息。


    不過再不喜歡也沒辦法。


    分手這兩個字已經給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了性。


    思及此,她神思迴來一些,視線落在他胸前十字鳶尾花的領夾上,問:「你今天過來有什麽事?」


    「沒事。」那根煙已經從中折斷了,菸絲浸在水裏,男人鬆開手,淡聲說,「飯局上偶遇央伯父,他說難得到杭城,邀請我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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