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抬頭望天,沒注意到花園裏的視線。


    「今天不出門了。」央儀托著電話, 「看起來要下雨。」


    電話裏,方尖兒很是贊同:「行, 那就改天。」


    「上次……」


    「嗯?」


    「我說的預支三個月工資,預支了嗎?」


    方尖兒咂咂嘴:「還沒呢!人都沒開始實習呢就預支,過分不?」


    「確實過分。」央儀扶著額頭,「別預支了。」


    「啊?「那邊問,」鬧掰了?」


    央儀抓著窗簾一角,布料順滑如絲,在她手心泛著水一般的光澤。她嘆氣:「想哪裏去了,我就是覺得人家或許不需要這筆錢。」


    方尖兒正愁著自己吃不到這瓜呢。


    左等右等,終於找到突破口:「說需要的是你,不需要的也是你。那你說說唄?到底怎麽迴事兒?」


    「說不定人家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爺,你看過那種文吧?」


    「看過看過,重生之我在——」方尖兒打住,「但是等等,這和現實有什麽關係?」


    「關係就是他其實是……」


    「好啊我把你當姐妹,你把我當二愣子。不想告訴我你倆什麽情況就不告訴唄,你編個這麽離譜的跟我講。我這個人隻是真誠,不是傻!」


    央儀扼腕嘆息:「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聰明。」


    和方尖兒通完電話,央儀無聊地在整座房子裏溜達起來。早餐和中午時間很近,在這之後又是下午茶,一天什麽都做不了,光吃喝就消耗了許多時光。


    這會兒飽腹感明顯,她又從房子裏溜達到房子外。


    轉彎角的花牆被大風吹落幾朵,花瓣散在人工草皮上,她隨手撿了幾瓣,在指尖把玩。


    天色好像又陰沉了。


    烏雲來來迴迴,雨就是不降,惹得空氣裏濕度一升再升,風吹在皮膚上,粘膩異常。


    央儀仰著脖頸望了好久的天,確認依然沒有下雨的跡象,便順著花牆一路往下。


    腳下鵝卵石小路通往人工湖。


    湖邊有一片更盛大的花田,昨晚站在陽台上她就看到了,油畫似的漂亮。


    那會兒天色暗,看不真切。


    現在離花田近了,就能看出奼紫嫣紅來。


    央儀對植物沒什麽研究,光是看盛放的程度和園藝造型,就察覺出一個字來——貴。


    兩個字——上流。


    三個字——養不起。


    園丁從旁路過,問她要不要再剪幾支迴去看。


    她連連搖頭。


    園丁又提醒:「柳葉泛白了,央小姐。快下雨了。」


    這句話像是這場雨落下前最後的預告。園丁沒離開多久,央儀就感覺到啪嗒一滴,有什麽落在自己額前。


    她伸手抹了抹,還未伸到眼前看清,又是豆大的一滴落在睫毛上。這次不用看就知道,是雨。


    她不信邪地伸手,雨珠啪嗒啪嗒打在皮膚上,暈開一片又一片水漬。


    來勢那麽洶湧又猝不及防。


    暴雨忽然來襲,從湖邊到別墅步行將近十分鍾,這麽跑迴去難免不被淋成落湯雞。反正是雷暴,很快就會過的。這麽想著,央儀優先選擇了湖邊涼亭避雨。


    幾乎是她躲進亭子的一瞬,雨就瓢潑而下了。密集的雨簾讓視野變得有限,隻看得清數十米之內的東西。


    整片灰濛濛的色調中,花田裏的色彩搖曳得近乎可憐。


    等了將近十分鍾,雨勢再度變大。


    風夾雜著雨絲從涼亭的四麵八方往裏,央儀後背涼颼颼的,摸起來一片濕滑。


    她搓了搓手臂,想給房子裏的人打電話,手機拿到麵前,卻發現除了孟鶴鳴,那棟房子裏她沒法聯繫任何人。


    總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去麻煩他……


    想法作罷,她孤零零地站在亭心,盡可能躲開那些無孔不入的雨絲。


    忽得眼眸一頓,她似乎在漫天烏沉中看到了這片天地間第二個人的身影。


    那人沒撐傘,身上一件明黃色鬥篷,冒著風雨沿湖前行。湖邊泥土鬆軟,幾乎是一腳一趔趄地艱難挪步。


    這種天氣誰還會在外麵?


    央儀順著那抹明黃觀察,看他穿過花田,終於停在一株被風吹得亂舞的矮樹前。


    樹冠搖晃得厲害,滿樹紅果劈裏啪啦地往下砸,陷在泥濘土地裏,被踩一腳,汁水飛濺。原本看起來有成人腰肢粗細的樹幹也因為這場風雨顯得格外纖細,隨時要斷了似的搖搖欲墜。


    那人不知從哪撿來根粗木,一頭插在泥地裏,另一頭死死抵住樹幹。他想迴身再撿一根,原先那根啪得一聲被風吹斷。


    他大概在心中暗罵,不過很快再度彎腰拾撿起來。


    雨大得把人渾身澆透。


    那人卻絲毫不願意放棄,在雨中重複著手裏笨拙的工作。


    到底什麽名貴品種,值得這樣?


    央儀不知不覺間已經踱到台階旁,雨絲吹得她難以睜眼。倏地邪風吹過,把那人兜帽掀飛了。


    她眯起眼,心中一緊。


    ……路周?


    暴雨掩蓋了她的聲音。


    雨幕中,路周隱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四下眺望,忽得發現涼亭邊跑來一個人影——她沒有傘,也沒穿雨披,就這麽直直地跑了下來。濕透了的布料貼在身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成了同一種顏色。


    他沒問「你怎麽在這」,第一反應就是要脫下身上的雨披給她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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