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不敢質疑:「好,我知道了。」


    徐叔一路平穩將車停進公司地下車庫。


    司機小陳已經等在了一邊。


    他下車與小陳交接說:「孟總今天情緒不好,要多注意。」


    年輕司機一個勁地汗顏點頭。


    兩人又說幾句,小陳匆忙上車。


    等戴著白手套的手撫上方向盤,後車廂傳來男人沉緩的聲音。


    「迴半山。」


    「……」


    不是才剛從那邊來嗎?


    但徐師傅交代在前,放平時小陳都不敢妄議,更別提在老闆心情不好的時候提出質疑了。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把腳放到了油門踏板上。


    迴程路比來時開得更穩。


    傍晚斜陽鋪在棕櫚大道上,海風習習。夕照將車影拉長,明明是心曠神怡的景象,車內沉寂卻無法讓人放鬆神經。


    小陳通過後視鏡偷偷打量後座的男人。


    男人眉心深鎖,似乎在為什麽煩惱。


    夕陽柔和地撫照在他半邊臉上,也無法掃去陰霾。


    忽然間,男人睜眼。


    視線在後視鏡裏捕捉到他的。


    「小陳。」


    司機嚇得一凜,忙不迭轉開:「是,孟總。」


    他心裏翻江倒海,頭皮都麻了。


    孟總會說什麽?


    這麽不禮貌地觀察他,一定會被斥責吧?


    師傅說過他今天心情不好,萬一……


    冷汗幾乎順著額頭往下,下一秒,後座卻問。


    「這附近有沒有花店?」


    什麽?


    花店?


    小陳大腦幾乎無法接上用於反應的神經元。他呆滯地空了幾秒,眼看著菸灰色道路在眼前快速倒退,棕櫚樹影被甩到身後,這才迴過神來。


    「有的,孟總。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們前麵可以調頭。」


    在距離道路盡頭的最後五十米處,小陳終於收到調頭的命令。


    與此同時,他還接到另一重使命。


    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花店,店員熱情地迎出來,問他要什麽花。


    小陳麵色凝重,搖頭:「不知道。」


    店員見怪不怪,又問:「那您要送誰?」


    小陳麵如死灰:「不知道。」


    「呃……大概是什麽場合呢?」


    「不知道。」


    不知道三個字貫穿他過去與未來的人生。


    鬼知道幹完今天這趟,明天還有沒有工作。


    店員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搬出幾桶插滿鮮花的鐵皮桶。


    「要不您先看看喜歡什麽款式?眼緣也很重要的!」


    他的眼緣有什麽重要呢……


    小陳麵無表情地想。


    他隨手指了指盛放正烈的幾支粉白:「這個吧。」


    店員如釋重負:「您眼光真好,這是下午剛到的風鈴草。」


    小心翼翼地將花抱上車,小陳再不敢偷瞄後座,滿頭大汗地將車開迴半山。一直到停下,他都沒聽後麵再說什麽。


    於是抵達目的地時又輪到他硬著頭皮開口。


    「……孟總,這個花。」


    「麻煩你了。」孟鶴鳴單手捧過,「多謝。」


    「哦哦沒事。」


    小陳緊張地挺直後背,沒來由地覺得明天工作又穩了。


    老闆也沒想像中那麽壞心情。


    目送電梯上行,他在電梯間暢快地舒出一大口氣。


    唿……


    今天也是平安的一天。


    電梯平穩地停留在六樓。


    孟鶴鳴盯著手中花束若有所思。他送過高奢,送過珠寶,卻唯獨沒送出過廉價的鮮花。


    他並不覺得一束花能起到什麽作用。


    不過就是……


    是的,他隻是需要一個藉口。


    電子鎖在他手裏被解開。


    玄關還是離開時的模樣。


    孟鶴鳴跨過門檻,捧著鮮花的那條手臂上還搭著一件西服外套。路過客廳時,他將外套隨意搭在扶手椅上,繼續往裏。


    臥室門關著,沉悶的桃木色木門像極了獨自鬱氣的少女。


    他停在半步之遙,從容地叩了叩門。


    篤篤篤。


    裏邊還在生著悶氣,不打算搭理。


    他極有耐心地靜立片刻,破天荒地沒覺得自己正在做曾經最討厭的事——虛度光陰。


    過去將近半盞茶的工夫,裏邊始終沒鬧出動靜。


    孟鶴鳴擁有這所房子所有的鑰匙,但他不想如此冒昧,於是隻是靠在門口問:


    「是還在生氣,還是不想見我?」


    如果是平時,央儀絕不會大著膽子說不想見他,但她那副忍著不掉眼淚的倔強樣子還在眼前。某種情緒從那一刻起似乎就脫離了掌控。


    孟鶴鳴變得無法斷言。


    或許女人生氣時確實會口不擇言說出更多奇妙的話來。如同數小時前,說他會把她介紹給別人。


    簡直荒唐到可笑。


    孟鶴鳴突然發覺,他想要獨占的心思已經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他無法接受央儀和任何其他男人牽扯上關係,哪怕一絲一毫,哪怕隻是想像。


    孟鶴鳴抬手,再度叩響門扉。


    「央儀,我們談談。」


    他知道他們之間最本質的關係,以這樣公事化的態度說出「我們談談」變成了某種訊號。


    一旦嗅到訊號,那些無理取鬧就不再有胡鬧的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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