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咒一旦施下,便不會再有逆轉之機。況且對於他來說,剔除神骨,他便永生永世與神族無緣,再不是高高在上的上界神族少君了。”樂渺憂心道。


    這也是為何少暝方被燭燁救迴來昏迷不醒時,她沒有立刻說出此法的原因。


    雖能救他性命,卻也讓他徹底的萬劫不複,再無迴轉。


    “若是你拿不定主意,便進去他的神識中問問他吧。”燭燁安撫道。


    樂渺點點頭,有他在,自會讓她感到安心。


    燭燁令人去拿來了安魂香點上,指尖在半空中畫了一道符印,便將樂渺送入了少暝的神識中。


    自少暝長大,樂渺雖已複活,卻還未曾在他麵前出現過。


    她閉上眼睛,在玉床的另一側躺下來,心裏有些許的緊張。不知少暝他見到她,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靈台一陣恍惚,樂渺再睜開眼時,見到了一片楓林。


    那片楓林目測應有十裏,楓葉通身殷紅,隨風漾下幾片葉子,便像是飛下一小撮流火。


    樂渺在楓林外駐足了片刻,慢慢走了進去。楓林的盡頭,掩著一座樸素簡陋的小木屋。


    這裏便是少暝神識中的世界,沉睡中的他應該就在此地了。


    但樂渺卻看不透這是什麽地方。


    她當年還做天後時曾隨琰滄去過雲境天淵青堯上神處,曾在那裏見過一片楓林。可是卻不是眼前這幅景象,想必也不是雲境天淵了。


    更不可能是上界神族的地方。


    壓下心底的疑惑,樂渺走上前去,在木屋門前輕敲三下,等了片刻,裏麵卻毫無動靜。


    她也沒有直接推門進去,想了想,又繞到了木屋屋後。


    甫一過去,不遠處的畫麵映入眼簾。樂渺腳步一頓,停在原地帶著欣慰地看著,竟有些不願過去打擾。


    那一小片空地上,被栽滿了紅得有些妖冶的葶苧花,和外麵的楓林不是一個色調,卻是同樣豔麗得令人觸目驚心。


    或許是因伴隨著淬火而生,火鳳一族極其偏好紅色。


    不管是方前看到的楓樹,亦或是此時的葶苧花,樂渺見後亦覺得心情愉悅,想必在她暝兒的內心深處,還是將這些生來便有的喜好,刻在了骨子裏。


    從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葶苧花間,一個精靈般的女娃身著一襲白裳,鴉羽似的烏黑及腰長發中間,綁著和腰封同色的墨藍發帶,顯得既精神,又帶著無比的活潑與靈動。


    那女娃坐在一個秋千架上,兩隻小手握著兩根點綴著妖冶葶苧的花繩,小小一團乖乖坐著蕩啊蕩,一邊對著她對麵撫琴的青年笑得一臉開心,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來,還有臉頰旁淺淺的小梨渦。


    樂渺一見便知那個低頭撫琴的青年是她兒子本人沒錯,可是眼前的小女娃……她倒是從未見過。


    難不成竟是暝兒的孩子?


    頓時心裏泛濫地一塌糊塗,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這是……要做奶奶了嗎?


    撫琴的青年慢慢停了,和一旁蕩秋千的小女娃說了句什麽,女娃便歡快地跑到他身邊,張著兩條細細白嫩的手臂,青年順勢半彎腰俯身,將女娃抱了起來,向樂渺的方向走過來。


    樂渺站在原地呆呆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從未敢想過。


    她當年在承歡殿自盡,便未曾想過有一日能看見暝兒長大,更遑論看著他娶妻生子。


    可是看著眼前這無比溫馨的一幕,她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在燭燁的幫助下得以重生複活,還能看見眼前的光景。


    少暝抱著懷裏的女娃走過來,他在樂渺甫一進入他的神識,便察覺到了異樣。


    白玉床上他的肉身仍在昏迷,但他的神識內,卻仍能聽見外麵的動靜,包括母親和冥主的談話。


    “母親。”少暝抱著女娃走到她身前,向她恭敬叫道。


    眼前的青年修長挺拔,寬肩窄腰,身上穿著一件玄袍,更襯得身材極好。一張臉和她有七八分相像,帶著些妖冶的絕美,劍眉星目,一雙眸子勾魂攝魄,左邊眸眼下的眼尾處,赫然滴著一枚小型淚痣。


    “暝兒,你長大了。”樂渺有些觸動,有些感慨,不經意間,心上便泛起一股酸意,連帶著眼眶內也有些濕濕熱熱的。


    她忙揩了一下眼角,笑著去看他懷中的女娃。


    “這個可是我的小孫女?長得真是又漂亮又可愛,和你一樣好看。”


    樂渺性子灑脫,在承歡殿那幾年雖鬱鬱寡歡,重活一世,又恢複了原本的性子,生生沒見得自家兒子麵上的幾分尷尬,伸手便準備抱抱自己這個初次謀麵的小孫女。


    “母親,她……是我師妹,九曦。”


    “啊,師妹啊……”樂渺神情一下子低落下來,不舍地看著少暝懷中粉粉嫩嫩衝她笑得一臉乖巧的女娃,突然又想到了什麽,麵上閃過一絲怪異。


    這裏可是暝兒的神識內啊,若是僅有他這個小師妹在這裏陪著他,那這個小女娃對他的重要性可就因此而知了。


    少暝眼見母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臉上還隱隱有些糾結,便將九曦放下來,小女娃一落地,便旋身變成了一個絕麗少女。


    身上仍舊是那身冰魄藍裳,身形卻長大了,五官張開,愈發見得一張小臉明豔動人。


    同俊朗挺拔的少暝站在一處,宛若一對十分般配的璧人。


    樂渺一臉地一言難盡,語重心長道:“暝兒,母親不知你竟有如此……咳咳,這小娃娃母親見了也甚是歡喜,可是你也需耐心等她長大,切不可操之過急,即便她可以如同現在這般化作及笄少女,但本質上仍是個娃娃,你可莫要掩耳盜鈴,犯下過錯啊。”


    少暝無奈道:“母親,娃娃她如今不過是在我的神識中是這般模樣罷了,在凡世時,她早已經……”


    身殞魂散。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他垂眸去看向站在他身旁亭亭玉立言笑晏晏的少女,才斂住了一身的煞氣和眼底的寒意。


    樂渺悠悠歎了口氣,少暝摸了摸九曦的軟發,低沉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絲柔意:“娃娃乖,先自己去玩吧。”


    九曦笑著對他點了點頭,歡快地變迴女娃娃的樣子跑到遠處去了,衣裙紛飛如同一隻輕快自在的蝴蝶。


    少暝目送她跑遠,才迴過頭來對樂渺道:“母親入孩兒神識中來,可是有要事要同孩兒說?”


    樂渺點點頭,將來意清清楚楚地告訴了他。


    包括往生咒術需要承受的痛苦,以及他所要麵臨和接受的一切。


    “孩兒知道了,母親盡管施咒便是,孩兒還想要留一命,為她複仇。”


    複仇兩個字從少暝口中說出時,樂渺便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煞氣自他周身而來。


    “還請母親將孩兒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把劍拿到孩兒身前,那是她留給孩兒的,孩兒有她陪著,便覺一切痛苦都可以忍受了。”


    樂渺聞言歎了口氣,抬起頭來認真看向眼前這個自己的兒子,他所經曆的事,燭燁大部分已經告訴過她,她知道她的暝兒已經迴不到原來做少君的時候了,現在的他,除了生來便有的神族血脈,還有曾經墮魔留下的魔性,以及與十方惡鬼結契而來的渾身戾氣。


    隻是在他的神識中,神脈壓製住了魔性和戾氣,他還保留著原來的清醒。


    她原以為他現在或許什麽都不在乎了,卻想不到,在他心中,竟將那個女娃娃看得如此重要。


    不過,有一放在心底之人對他來說也好,那個女娃娃,便是他努力活在世間的理由。


    不管是為了替她複仇,還是等她重生歸來,皆能讓他在世上還有所掛念,有所牽絆。


    “你既已經決定,母親便迴去為你準備了。暝兒切記,往生咒術一旦施展,便是為你剔除神骨元髓,洗去神族血脈,整個過程乃常人無法承受之痛苦,你必須要保留一絲清醒,否則待神骨剔除,魔性和戾氣沒了神脈阻擋,必會在你體內合二為一,你將會徹徹底底地化身成魔,甚至可能有損你的心智。”


    少暝將話聽了進去,看著樂渺一派的緊張嚴肅,反而出言安慰道:“母親不必憂心,孩兒不會有事。”


    他自然不會有事,無論是否保持那一絲清醒,他都已經不是原來的少暝了。


    樂渺最後看了他一眼,青年仍氣定神閑,半點沒有因即將承受的痛苦所影響,待她離開後,便轉身去尋那躲在葶苧花後偷聽的小少女了。


    “師兄,那個姐姐好漂亮啊。”


    九曦見他過來,也沒有再隱藏的打算,自己從花間站了起來。對於少暝知道她躲在這裏,仿佛一點也沒有感到詫異。


    畢竟少暝師兄曾經說過,不管她躲到哪裏,他都一定會一眼便找到她。


    少暝捏了捏九曦微鼓的小臉,心道若是凡界的大婚還作數,你現在應叫她婆婆了。


    隻是她終究不是活生生的娃娃,隻是存留在他神識中的一個影子罷了。


    代替娃娃陪著他的一個影子,是她,又不是她。


    “罷了。”他終究在心底歎息一聲,什麽也沒說。


    他便等著往生咒施下,剔除神骨元髓後醒來,再去做那些真正該他去做的事吧。


    ——娃娃,等著我。


    ——師兄定不會留你一人受苦,師兄很快,便會去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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