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暝走之前還特意思考了那麽幾息,要不要等小娃娃醒來後和她告個別再走?想想又好笑地搖搖頭,等這愛賴床的小丫頭起來,那進行試煉的結界入口恐怕都已經關閉了。


    嘴邊不經意間扯出了些許弧度,又在轉瞬間恢複了平淡。


    試煉是在悄無聲息的時候開始的,比起天帝宣布兩位少君進行試煉來挑選繼承人方式的大張旗鼓,真正的試煉開始不過隻有琰瑲這位天帝陛下在試煉空間的結界前,麵色寡淡地看著兄弟倆,隻開口/交代了些試煉的規則,就將兩人送了進去。


    千千萬萬年前,他也是這樣,被他的父君送進去的。


    兩人的背影在結界口徹底消失時,琰瑲收迴了視線,眼下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他需要將當年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處理完,才真正放心將這個上界交給他的兒子,下一任天帝。


    然後,他就能沒有什麽遺憾地,去彌補當年所犯下的過錯。


    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琰瑲目光淒涼地看了一眼遠方的天,歎了口氣。


    近來關於那個人的事在上界隱秘傳開,雖然並沒有放在明麵上講,但還是壓不住。


    千屠啊。


    以前的以前,久遠到他都有些忘卻了時間的遙遠的過去,他甚至還和他交好過。


    忘年交。


    千屠,他是曾被他背叛過、在他背後插過刀子,親手被他關進那個滿是神之惡念匯集的遠古大陣的忘年交。


    如今他陰差陽錯出來了,他也沒打算,也沒那個本事再將他關進去,或許他還要為了當年所作的事向他賠罪。


    但在賠罪之前,他還要想盡辦法,將所有的隱患從他兒子身邊除掉。


    之後在想辦法向那個人道歉吧,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著要不要先將所有的隱患,包括他,他的妻女,一起從這個世上除掉,然後再想辦法向他們道歉,如此,所有的罪孽皆由他來背負,再也不會禍及到他的孩子。


    他和千屠。他和樂渺。他和雲枳。


    都該結束了。


    這次試煉後將會產生新的天帝,他也終於可以放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


    九曦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被一根繩索捆著,在一根極其高大粗壯的柱子上,身後是灌滿了濃稠黑暗的萬丈高崖,隱隱間依稀能聽到惡鬼歇斯底裏地吼叫。


    本來她還在雲境天淵她的房間,在雲床上好好睡著。


    朦朧間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拖拖遝遝的一襲華服的影子。


    她溫柔的矮下身來,和她說了些什麽。她當時睡得腦殼發昏,並沒有聽清楚她看著她說得什麽,隻記得自己點了點頭,就跟著她走了。


    她努力掙了掙眼,終於看清楚了夢裏的那個人是誰。


    天後,雲枳。


    那個女人還是一襲尊貴的鸞鳳華服,見她醒來微微眯了眯眼睛,麵上沒有掛著第一次見她時特意表現出來的溫柔假意。


    天後雲枳,真是好手段。


    難怪當年能鑽了天帝和樂渺娘娘的空子,從一個低微弱小的鳳族的旁支一脈,變成如今雲英族的族長,上界的天後娘娘。


    雲枳就那般看著她,忽而歎了口氣,臉上掛著近似憐憫的慈悲。


    “你還是個孩子,莫要怪我。”


    九曦聽見她這樣說,緊緊抿著唇,並沒有答話。隻是想著,自己從雲境天淵就被她這樣帶出來,師父不在,想必梓曄師兄並沒有發覺。


    ——嘖,大師兄,讓你平時努力修行提高法力你不聽,就仗著自己那點兒後台無法無天為所欲為,現在好了,自家師妹被人抓走了你還愣是不知道,看等師父迴來你怎麽向他交代。


    “你應該不知道吧,你師父那派有人泄露了秘密,偷偷將你是那人的女兒之事在上界傳開了。當年你父親千屠反下上界,又發動了大戰,惹怒了上界不少仙家神袛。如今聽聞你是他的女兒,上界還能容得下你嗎?”


    ——少暝師兄這人也真是的,走之前也不知道跟她打個招唿。害得她可能見不到他最後一麵了。


    或許,是師兄見不到她最後一麵了。


    師兄,你一定要取得這次試煉的勝利呀,然後,將這聒噪的女人從我被綁的這個地方推下去,我在下麵等著。


    雲枳看著小姑娘的臉並沒有什麽恐慌,一時之間變了臉色,甚至有些隱怒,嗤笑了一聲。“天帝陛下也沒打算讓你活著。我隻不過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天帝陛下為何容不下我?”


    敏銳如她,九曦覺得,或許她父親千屠,同師兄的父親天帝,也是有段不可告人的往事的。


    “你父親未墮魔時,也是上界名聲威震的帝君神袛。他有先天而帶的極其純正的混沌元氣,在上界受人尊敬,有極高威望。當時的天帝很信任他,甚至將其幼子也就是現在的天帝陛下交給他教養。”


    “可惜啊,他天生反骨,生了叛逆之心,和上代天帝一派意見相左,一氣之下入了九幽,創立魔界。當年隨他叛變的有能力的神袛不少,天帝陛下可是生生嘔了一口血。”


    “後來大戰上界還是敗了,你父親卻不知為何卸了魔界至尊的擔子,在下界又創立了什麽佛屠,還要屠盡世間之惡。他一介尊神墮了魔,連心都是黑的,還說什麽屠惡。真是笑話。”


    “最後還不是著了琰瑲陛下的道兒,被眾神合力壓製,鎖進了大陣裏。”


    “所以,天帝陛下如今是心虛了?怕我父親前來找他尋仇,所以想要拿他的女兒出氣?”九曦到現在竟還未生出什麽害怕的情緒來,依然眼神平淡地看著她。


    在你的敵人麵前,不要露怯。即使被對方踩進塵埃裏,也要姿態高昂,一身傲骨。這是從師父那勉強聽來的一句人話。


    “他當然怕你父親來找他兒子尋仇,”雲枳冷笑一聲,精致的臉上劃過一絲恨意,“他怕你父親來奪了他兒子的帝位,而你,也是埋在他兒子身邊的一個隱患,他當然想要除掉你。”


    九曦皺眉,“他兒子不是你兒子?”


    “哼,他壓根就沒想過讓我兒來繼承帝位!”雲枳冷笑,“他滿心滿眼,想得看得都是那個女人的兒子!他也隻想讓那個女人的兒子來繼承帝位!他要保住自己的帝位還不夠,也要他兒子的帝位坐得踏實。”


    九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從雲枳口中聽說天帝為了想要少暝師兄繼承帝位,防止父親來找少暝師兄尋仇,奪了少暝師兄的帝座才容不下她時,她發現她竟然生不出什麽恨意。


    如果是為了少暝師兄……


    她可以不恨,吧。


    畢竟當初,是少暝在東海發現了她,助她破殼,將她帶到了雲境天淵,拜了青堯為師,讓她有了這麽多疼愛她的師兄和朋友。


    九曦閉了閉眼睛。眼淚卻不受控製地順著眼角留下來。


    她果然還是做不到,在敵人麵前瀟灑冷靜。


    她好像快要死了,眼前這個女人,尊貴的天後娘娘,她好像快被嫉妒逼瘋了。


    “那你為何要先一步除掉我呢?豈不是順了天帝陛下的心?”


    雲枳微微冷靜了一下,聽到她如此問,道,“上代天帝極其喜愛他的繼承人少君嫡子,如今穩坐帝位的還不是琰瑲?最後這帝位是誰的未可知,但無論是誰,也不能讓異族的人覬覦這帝位不是?”雲枳又恢複了滿臉的柔意,“本宮當然是替吾兒除了你,然後……當然是想辦法讓你父親找你師兄尋仇。本宮的手段,想必你也略知一二吧。”


    是啊,不管怎麽樣,她雖說是上神青堯的弟子,但終究身上流著得是魔尊千屠的血,上界眾神容不下她。即使知道了天後娘娘私下裏將她處理了,大家也不過是高讚一聲天後娘娘除惡務盡、替天行道了罷。


    九曦該問的也問完了,倏而又想到了什麽,雖然不想問的對象是她,但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了,畢竟自己快要死了,現在不問,也沒有以後可以問了。


    顫抖著聲音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可認識我母親?她現在怎麽樣了?”


    提到她母親,雲枳倒好像沒什麽感覺。畢竟讓她最痛恨的人已經死了,其他的人也無關緊要。“身殞了吧。”她說完又重複了一遍,“可能已經羽化了,在你出生以前。”


    九曦頓時感覺要一陣鋪天蓋地的疼痛,心裏疼地想要將身體蜷縮起來。下一瞬間,她就覺得自己身上一空,身下的萬丈懸崖像是有無盡磁力般將自己的身子往下麵墜去。


    眼前一黑前她似乎看到了盡頭處的一塊石碑。


    萬鬼窟。


    萬鬼同哭,撕心裂肺,生生泣血。


    然而九曦並不知道,雲枳這迴是下了狠心想讓她魂飛魄散的。這上界不僅有一個萬鬼窟,這處是連著冥界的,懲罰那些犯了重錯、罪無可赦的仙家眾神,萬鬼窟的深處是無盡的地獄毒火。


    這處的萬鬼窟,石碑的背麵有著另一個雅致的名字,叫坐忘台。


    一骨一肉,一魂一魄。


    骨肉被惡鬼蠶食,魂魄經毒火煉化,不複輪迴,不可轉世。


    身魂不複天地間,羽化後盡忘身前事。


    九曦的耳邊已經聽到了能撕裂她耳膜的萬鬼同哭,感覺到身上的血肉一點點地被吞食著,甚至能感受到來自通往無間地獄的烈烈毒火。


    ——師兄,我可能要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成功完成試煉,千萬別讓帝座落到那女人的兒子手上。不然!我會很生氣的……


    ——師父,你的弟子被別人欺負了,你一定要記得迴來替我報仇啊,把那個泄露我秘密的人抽出來,抽筋扒皮!還有,以後要是又研究出什麽新的好吃的,一定要拿來這裏給我嚐嚐呀。


    還有,母親,我來陪你了。


    泛著幽幽冥藍的地獄毒火忽然強烈地翻滾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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