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並不覺得他們定義裏的「學習」,「休息」和「娛樂」這三件事有很大區別,這都是她想做的事,她做的時候都很開心,隻是她會把它們放在不同的時間段去做而已,為什麽需要這種區分?


    但是她現在明白在她父母那兒,這三者是有區別的了,而且他們隻喜歡那個「學習」著的她,隻有她坐在書桌前,哪怕是無所事事地翻著那些她早已爛熟於心的書本,他們也會露出一種又溫柔又安心的神情。


    她花了點時間思考,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的笑容不值得她忍受這麽長時間段的無聊。


    這為她迎來了巨大的憤怒。


    原本這應當是這個家庭進入雞飛狗跳的時間段,但非常幸運的是,就在同一時間段,她在競賽中展露了驚人的天賦,她找到了新的玩具,她父母也不再擔憂她未來能不能成才,於是皆大歡喜,一直要到她上大學,隱藏於合家歡下的矛盾才會再次暴露出來。


    然後是……是什麽呢?


    她上初中的時候,有個男生對她說他喜歡她。


    秦尤看了他一眼:「是嗎?」


    對方似乎將這句話理解為了她不習慣接受別人的好意,將她理解為了外冷內熱隻是不擅長主動和人交往的人。


    秦尤其實隻是單純在詢問,因為她並不覺得這個男生是喜歡她,他大概隻是喜歡她永遠是第一而已,他對她,是一種自我補償性質的崇拜,他身處一個成績至上的環境中,卻無法取得父母和老師和他自己想要的成績,於是他將這種渴望投射在了她身上。


    不過她那時候已經學會了不要說別人不想聽的話,所以她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但是那個男生實在有點煩人,他將秦尤的愛答不理視作了一種隱藏著渴望的抗拒,並從中獲得了越挫越勇的勇氣,他似乎習慣了在秦尤沉默的時候喋喋不休,習慣了在秦尤被人三三兩兩地用厭惡的眼神注視的時候站出來為她說話,然後自顧自地安慰她。


    他似乎想做她的騎士。


    但秦尤嫌他吵到了自己的思考,於是她有一天突然說:「你應該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是來自對我成績的羨慕,對嗎?」


    那男生愣了一下,說:「我確實喜歡你這麽聰明,不過也不全是因為你很聰明啊,我知道你不是其他人所說的怪物,你其實是個很好的人,隻是其他人不願意來理解你而已。」


    秦尤眯起了眼:「我覺得,與其將希望與期待寄托在別人身上,你不如現在開始努力學習,有這個繞著我轉的時間,也許你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成績了。」


    那男生露出了被刺痛的神情,不過暫時隻是刺痛而已,還沒有升級到憤怒:「秦尤,你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天賦,對很多人來說……學習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於是秦尤又補了一句:「我覺得我們現在學的東西還輪不到要靠天賦才能學會的程度。」


    於是刺痛變成了憤怒,她熟悉的憤怒。


    她在很多很多人臉上見到過這種憤怒。


    她好像很擅長激怒別人,雖然好像隻有這次是故意的。


    然後呢……這個男生之後,她好像就很少用到這項天賦了,因為沒什麽人會來煩她了,而且她不是說了嗎,她那時候已經學會了不要對別人說他們不想聽的話了。


    所以,所謂喜歡,所謂愛,本來就該是有條件的不是嗎?


    她的父母愛她,至少在她小學之後,大學之前的那段時間表現得極其愛她,甚至她不該加這個「表現」,因為他們眼中的驕傲與滿意與歡欣與溫柔都是情真意切,隻除了那些她「玩物喪誌」的時候,不過隻要她大致走在正確的軌道上,他們可以努力地忽視一下她偶有出格的部分。


    這個男生說喜歡她,但是她隻是指出了他的喜歡單純隻是來自他對好成績的求而不得而已,他就氣得再也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哦不對,還是說過一句話的。


    「他們還真沒說錯,你就是個怪物。」


    然後是誰。


    她演戲紅了,雖然是個惡毒到死的角色,但也多了不少粉絲,為什麽呢……其實本來好像是沒有的,本來應該是所有人都在罵她的,但是她的公司爆出了她的學歷和成績單。


    然後她突然就多了一堆粉絲,不算很多,但確實應該可以稱之為「一堆」。


    她們會說:「姐姐好厲害。」


    她們會說:「姐姐不要跟那些分不清現實和虛構的人計較,哼,大不了不當這個演員了唄,姐姐做什麽都會很成功的。」


    她們會說:「不如退圈算了,和這些人計較什麽。」


    無趣至極的學歷崇拜。


    然後是在這具美貌的身體上復生,不光是演藝圈的路突然順了,也不需要爆出學歷才有粉絲,倒也不奇怪吧,人本來就是看臉的生物,附加於美色的愛才是占比最高的喜愛。


    雖然也有人會說他們「不僅僅是看臉」,他們會說自己是喜歡她的人格魅力,是喜歡她那麽尊重粉絲。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秦尤都很清楚,隻要她將自己的刻薄調轉方向送給她的粉絲們,他們就會立刻露出那種刺痛與冒犯的神情,然後轉頭就離開。


    無條件的愛本來就不存在。


    不論是父母,還是粉絲,還是戀愛中的人,都會聲稱自己的愛是無條件的,秦尤其實有些好奇,他們到底是真的蠢到無法分析自己的情緒與想法,還是知道這是假的,單純隻是喜歡這麽聲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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