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鼻樑上那道疤太有反派氣質?


    他把正在揉捏自己腮幫子的大手拿下來,兩隻手握住:「你這道疤,怎麽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江寒陵的表情發生了難以察覺的凝滯,渾身的氣息都沉重了一瞬。


    白黎直覺這不是什麽好話題,趕緊晃晃他的手:「不想說就不說了,我們聊點別的……你最喜歡吃什麽菜呀?」


    江寒陵卻沒有聽他的岔開話題,平淡道:「沒什麽不能說的,就是不太好聽。」


    既然他願意說,白黎當然不會不聽。


    「我小時候是棄嬰,不過養父母對我很好,供我讀書、吃穿、修行,從來沒有因為我和別人不一樣嫌棄過我,在知道我被同學排擠的時候還去替我出頭,也會認真教導我要與人為善,不要被煞氣影響。」


    白黎情不自禁收緊手指,又被反過來握住。


    江寒陵手上用力,把人拉到自己懷裏摟住,繼續說:「我十六歲的時候,有隻貓妖害死了他們,我當時並不信任管理局,自己花兩年時間抓到了那隻貓妖。他想活命,騙我說手裏有我養父母的遺物,趁機偷襲,就在我臉上留下了這道疤。」


    「那你後來……」


    「後來的事,你可能聽說過。」


    輕飄飄的一個「殺」字並不足以概括白黎聽過的故事。


    煞神年少成兇名,不僅因為他殺人,還因為他手段極其殘暴,第一次殺人就是虐殺——拿鞭子把人倒吊起來,在心口一刀兩洞,一邊療傷一邊放血,慢慢折磨至死。


    報完仇後,江寒陵就去管理局自首了,本來以他過火的行徑少說也得關個幾十年作為懲罰,但當時的監察隊出了一件大事——隊長道心不穩走火入魔,被其餘隊員合力鎮壓,命不久矣。


    監察隊成立至今二百多年,隊長換了有二十個,除了第二任隊長也就是杜將銘後來因為天時地利人和被推舉成為管理局局長之外,其餘的各任,包括第一任隊長薑琛在內,不是殉職就是辭職,哪個都做不長久。


    監察隊隊長這個位置太特殊,必須修正道,卻要經常麵對陰暗,手執權柄,卻不能因此起絲毫貪念惡念。為了立威,手段要強硬,不能束手束腳;為了服眾,又不能隨心所欲,做任何決定都要保持理智。


    可人非草木,凝視深淵者必將為深淵所凝視,行邪路修正道太過煎熬人心,結果往往不是走火入魔就是臨陣脫逃。


    就在無人可用的當口,杜將銘在江寒陵身上看到了希望。


    原來的監察隊元氣大傷,人員重組,這個十八歲的少年成為了副隊長,在管理局領導層監督下代行隊長職責,歷練三年後,正式接任隊長一職。


    也就是在那三年裏,「煞神」這個外號從霸淩的小圈子傳到了整個修真界,江寒陵變成了可止小兒夜啼的傳說級人物。


    毫無疑問,他是最稱職、最長久的一任。


    與此同時,也是最不像人、名聲最差的一任。


    聽完曲折的前塵往事,天已經黑了,江寒陵半張臉藏在燈火照耀下的暗影裏,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有疤。


    從頭到尾,他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不激動,不憤恨,也不懊悔,隻是緊緊地攬著白黎,好像能從這副冰涼的身軀上汲取到某種溫暖的力量,有一瓢酒,就足以慰藉這些年的滿身風塵。


    白黎抱住他,安靜了一會兒,伸手摸摸他的鼻樑:「要是我能早生幾年,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大概是年月太久了,那道淺色的疤看上去是平滑的,隻不過摸上去還有點不平。


    「你想攔住我?」


    「我陪你報仇。」


    第111章 魔界15


    「你想替流珂報仇?」


    「又或者,到現在還想救他?」


    「可是流珂早就死了。」


    「準確來說,是在你遇見他之前,就死了。」


    花錦川整個人呈「大」字被綁在一塊木板上,低垂著眉眼,完全把對麵說話的人當空氣。


    對麵工作檯後的人看見他這副冷冰冰不理人的樣子,心情很好似的,笑著拿起一把小巧的十字弩,慢條斯理地擦拭弓臂,填箭上弦:「我真的很好奇,花家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宗門,怎麽會養出你這種蠢貨?」


    寒光森森的箭頭對準花錦川的心髒,又緩緩上移,對準他的眉心。


    焱玖用著白黎的臉,笑容裏流露出一種天真的殘忍:「你真的就一點都沒懷疑過那個所謂的流珂嗎?」


    他指尖輕輕一勾,撥動機括:「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救他?」


    金屬光芒接連閃爍,破風聲幾乎把空氣摩擦出火星子,嘣嘣幾聲,十支巴掌長的小箭沒入木板,緊貼著花錦川肩部以上的輪廓,間隙均勻,箭頭劃破了衣服,再差半厘米就會劃傷他的皮膚。


    花錦川麵不改色,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焱玖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欣賞,對一塊天然璞玉的欣賞。


    他的目光像一把鑿子,致力於把包裹在玉石外層的青石剝落,露出不加掩飾的內裏,好細細雕琢成自己喜歡的形狀,刻上自己喜歡的紋理。


    機括彈響,又是十支箭離弦而出:「是不是很後悔自己千辛萬苦想救的居然是仇人?」


    花錦川的上衣完全成了一塊破布,要掉不掉地掛在身上。有支箭射偏了,在他右脅中部留下一道兩寸長的劃傷,鮮紅的血珠溢出傷口,順著白皙的皮膚融進褲腰的布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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