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搖搖頭:「不明白,什麽是正正好的時候?」


    「我也說不清。」傅及輕嘆,「但就是覺得,小師弟就是這樣一個人。」


    善良的,質樸的,且不會被外界的花言巧語矇騙的人。


    張何已經與傅及他們失聯許久。


    葉星的雷火幾乎波及了整個曜真洞天,他被巨大的靈氣沖開,掉進了地下溶洞,又被暗河衝到了外麵。


    再睜眼時,他已完全不知身在何方。


    天高雲深,草木茫茫。不遠處的河水未曾停止奔湧的腳步,正裹挾著泥流不斷衝擊著岸邊。


    張何茫然地坐著,耳畔嗡嗡作響,強烈的眩暈感讓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他沒有死。


    這是腦海裏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他現在在哪兒?


    這是腦海裏蹦出來的第二個念頭。


    張何強撐著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距他幾步之遙的岸邊還躺著一個人。


    渾身泥濘,差點就和岸邊的泥土混為一體,乍看之下,很難分辨出人形。


    張何心下一驚,搖搖晃晃朝他走去。那人麵朝下,直挺挺地趴著,不知是死是活。但看身量,不大像他的師兄們。張何鬆了一口氣,將人翻了個麵兒,擦去對方臉上的汙穢,這才驚覺,這是謝照卿。


    張何探了探他的鼻息,發覺他還活著,隻是氣息微弱,看上去受傷頗重。張何再看,猛地發現他右邊胳膊不見了,斷開的肌肉骨骼全部裸露在外,隻是被泥塊糊住,才沒有鮮血淋漓。


    但這顯然十分不妙。


    張何猶豫片刻,還是選擇背起他去求援。


    哪怕他們曾經是敵人。


    張何在幽深的森林中走了許久,久到他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久到四肢麻木神色昏昏。


    「好怪,怎麽會這樣?」


    張何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他再上前一步,視野之中突然出現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綁著頭巾的年輕女子,她手裏捧著一盞燭台,昏黃的燭光隻映出她半張臉,明暗交織,尤為滲人。


    張何嚇了一跳,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又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張何起身,發覺自己身上已經被打理幹淨,睡在一個不大的床鋪上。張何正困惑著,就見麵前又出現那個手持燭台的女子,他驚得差點跳起來:「有鬼!」


    「我不是鬼。」那姑娘說話輕飄飄的,好像總差□□人氣兒,張何心髒咚咚咚直跳,問道:「在下——」


    「不用告訴我姓名。」對方似乎並不願意細聽,「萍水相逢,養好了傷就趕緊走吧。這林子幽深,不是你這種小輩能進來的。」


    張何啞然,半晌沒說話。


    「你那個同伴傷得很重,目前還在昏迷,少說也要七日才能醒。」那姑娘將燭台放在張何床頭的小櫃子上,輕聲道,「能走的話,晚點來幫我劈柴生火。」


    「好,多謝姑娘。」


    「要叫前輩。」


    「啊?」


    那女子神色自若:「我二十五歲時就進了這林中生活,隻有中間去過兩次朋友家,少說也有五十年了。」


    張何一怔,忙問道:「那,那前輩,對曜真洞天很了解?」


    對方不言,沉默地注視著他,張何心想,這位前輩怕是有隱衷不便透露,再刨根究底,實在無禮,就頷首致歉道:「對不住前輩,我並不是有意要冒犯您。隻是我幾位和師兄和好友與我走散了,我得去找到他們,所以才有些急切,請您莫怪。」


    「我不怪你。」女子眼神無波,看不透她在想什麽,「你要離開的話,拿上我的燭台就行,它會指引你離開這裏。」


    言罷,她便轉身離開了。


    張何見狀,也沒有再躺下,而是趕忙起身,去看了眼謝照卿的情況。對方也被換上了一身幹淨衣服,傷口敷了草藥,目前正沉沉睡著,看上去已無性命之憂。


    張何鬆了一口氣,就去給那位前輩劈柴。


    那些柴火不多,應該是一個人平常做飯、取暖用的。張何一鼓作氣,很快劈完了,還將它們整整齊齊摞好,順手將牆角不知道是不是被黃鼠狼刨的小洞堵了起來。而後他將這窄窄的廚房收拾了一下,熬了點粥。沒一會兒,他就捂著心口,靠著牆邊直喘氣。


    「你的傷沒好,不用這麽著急報答我。」那姑娘走了進來,給了他一碗熱藥,張何默然,接過來慢慢喝完了。


    苦,特別苦,甚至有幾分酸澀。


    張何舔了下嘴唇,低聲道:「我趕著出去,可能要辜負前輩的好意了。」


    對方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著:「這林子裏沒有其他人,你那幾個同門要麽活著離開了,要麽就死了。」


    張何一怔,有些無措地立在原地。


    「不過我傾向於他們還活著,若是死了,」對方頓了頓,像是在思考,片刻後,她低聲道,「若是死了,我三哥就要生氣了。」


    「三哥?」


    「他以前在鎮上做守門人,但我們也有好幾十年沒見過了。」那女子輕嘆,「畢竟是肉體凡胎啊。」


    「可惜我那時候年紀小,一心要去外麵,若是我接下了守門人的重擔,他也許不會那般操勞吧。」


    「子孫無能,註定是個悲哀。」


    那女子說的盡是些張何聽不懂的話,可那眼神裏的哀戚他卻是見過的,在無數個熟悉的又或是陌生的臉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桐花萬裏丹山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季奶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季奶糖並收藏桐花萬裏丹山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