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到這句承諾,沈流雲卻又改了主意,「算了,你還是不要給我打電話,專心比賽。」


    見不到人,光打電話又有什麽用?


    何況,他分得清輕重緩急,不願讓聞星為自己分心。


    他尊重聞星的夢想與追求,因而比起等待聞星不間斷的電話,他更願意在場外等待聞星的喜訊。


    話是這麽說,當沈流雲送聞星去酒店時,還是在門口依依不捨地抱了許久。


    他動作極其幼稚地將聞星係得好好的扣子解開,然後又繫上,幫人整理根本不需要他整理的儀容。


    他看上去比聞星還緊張,唇線繃得筆直,神情也難得嚴肅。


    不知道更多是在為聞星的比賽結果而擔憂,還是為要分開這麽久而不舍。


    實在是看不下去那顆扣子被翻來覆去的折磨,聞星抓住沈流雲的手,阻止對方再解開一次,「好了,一顆扣子你還要係多久?這麽喜歡幹脆扯下來給你算了。」


    沈流雲勉為其難地成熟了一點,沒有繼續幼稚的行為,隻是叮囑聞星:「好好吃飯、睡覺,別太辛苦。」


    太過尋常的叮囑惹得聞星忍不住吐槽:「你是幼兒園老師嗎?」


    那種會叫所有小朋友乖乖排好隊,一個接一個脫鞋上床睡覺的生活老師。


    沈流雲對這一稱號接受得心安理得,應道:「嗯,等你比賽結束就給你貼小紅花。」


    小紅花激勵製度過時老舊,本不該起到太多效用。


    隻是當聞星一路暢通無阻,順利拿到決賽的入場券時,為比預計中更好的成績驚喜之餘,也忍不住去想,或許他真的很想要那朵小紅花。


    因而,他還是給沈流雲打去了一通對方說過不用打的電話。


    比賽全程都有實時轉播,想必沈流雲自然會去看,他也就沒有一開口便說自己的成績如何。


    他隻是像平時給父母打電話那般,絮絮叨叨地說了些瑣碎的事,比如酒店房間的床墊沒有家裏的軟,剛來的幾天睡得不怎麽舒服,餐食倒是意外的還不錯。


    沈流雲摸著口袋裏的那枚扣子,安安靜靜聽人說了一長串,等到對方似乎說累了停下來歇息,才很突兀地說:「聞星,前年的慈善音樂會我有去看。」


    聞星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個,有些莫名,「我知道啊,你不是還送了卡片嗎?」


    「我看到宣傳的時候已經沒票了,所以那晚是站在外麵看的。」沈流雲迴憶起從門縫間窺見的場景,語速放慢,確保聞星能夠聽清,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聞星,你是屬於音樂的,不用懷疑。」


    聞星過去甚少向他示弱,索要鼓勵更是幾乎沒有,但他知道,此刻的聞星是需要的,需要一點鼓勵、一點信任和一點支持。


    omw決賽一共有五個人入圍,但這並不代表五個人都能獲得獎盃。


    組委會保留了舊賽製中最為殘酷的獎項設置規定,即決賽會產生至少一個獎項,至多五個獎項。


    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便是隻有被評委認為有充足的獲獎資格的參賽選手才可以獲得該獎項。如若評委認為參賽選手中無人有資格獲得該獎項,那麽該獎項將會空懸。


    在這項規定下,從前不止一次出現過第一名獎項空懸的情況,不乏有媒體為此討伐評委傲慢專製。


    然而,這項規定如今卻在輿論下依舊保留了下來,似乎是要以此向外界證明omw初心未改,仍秉持著為古典樂輸送新鮮血液的原則,堅持著讓世界感受古典樂魅力的初心。


    一直以來,聞星都沒有過非要爭第一的想法,思想極其中庸,大部分時候隻是想著盡力而為,不爭上遊,保持中等即可。


    可殘酷的賽製讓他這套方法沒了用武之地,沒有任何一個獎項會單單留給誰,若不使出渾身解數去爭取,便什麽也無法收穫。


    這讓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是在比賽而非單純享受音樂的實感,壓力也隨之而來。


    他低頭審視著自己的雙手,與大多數人認知中鋼琴家會有的纖纖細手不同——這雙手指甲修剪得極短,因為經年累月的頻繁使用,關節明顯凸出;由於長時間的跨八度練習,手指有所變形;指頭被磨礪得粗且圓潤,既可以奏出有力的強音,也可以奏出空靈的弱音。


    音響裏清晰地傳來他的號碼和名字,輪到他上台了。


    按規定,每個選手都要演奏兩首曲目,他第一首選的是最擅長的柴一,第二首則選的是勃二。


    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在相對正式的場合完整地彈奏過勃二,這支被譽為世界三大最難鋼協之一的鋼琴曲,實際上他早已爛熟於心。


    勃二厚重深沉而又不失明朗,貫徹古典主義的原則,嚴謹有序,極盡優雅,是自由的高歌,亦是古典的延續。


    音符在空氣中跳動,環繞他的周身,將他拽進巨人的後花園,忘我地嬉鬧。


    長出翅膀的音符於繁花中穿梭,於陽光下飄蕩,自信跳躍,歡欣旋轉。


    邁著不知疲倦的舞步,他找到通往天空的雲梯,往上攀爬,一路狂奔。


    胸腔在巨震,汗水在流淌,他步步艱難而又步步堅定地登到前人未至的頂峰。


    耳畔尚有餘音迴響,指頭緩緩傳來灼熱的麻木感,聞星的意識也逐漸清明。


    他看清被燈光映照的黑白鍵,也察覺被淚水浸濕的臉龐。


    演奏完畢,隻有心口還殘留著酣暢淋漓的後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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