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邊,天黑後蘇言才拖著滿身的疲憊,憤怒與惶恐不安迴到洛陽。手上的人還在不斷的尋找著何當離的下落,甚至請了不少人暗地探查,唯獨不能驚動官府半分,否則到時等來的不知是何等災難。


    甚至還會一不小心暴露出阿離的身份,那麽那時,引來的何止麻煩二字可言。


    隻是才在他剛進城之時,便有蘇家人來請他迴蘇府住家一趟。


    偌大蘇府中,此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王爺今日來臨,當真是令我們蘇府滿門蓬蓽生輝。”為首的蘇老爺請人上座,下首依次是自己的倆位兒子。


    “蘇老爺過言了,本王今日前來不過是有事相尋貴府三公子。”來訪的男子身著玄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頭帶紫玉冠,腰佩白玉帶,滿身貴不可言,令人心生臣服之意。


    “可是我家三兒因著何事惹了王爺不快,若是當真有此事,老夫還請待那不孝的小兒子給王爺賠罪了。”蘇老爺自詡見過不少達官貴人與皇親國戚,卻皆無此人氣勢來得令人壓迫,甚至是俯首稱臣。


    “非也,隻是本王今日前來想同貴府的三少爺討要一人罷了。”短短五年中,崔瀾看起來比之以前蒼老師了不少,鬢角白發叢生,久居上位殺伐果斷之氣更是令人不怒自威。


    崔瀾隻是同蘇府眾人寒暄幾句,後聽見屬下來報,說是蘇言迴來了。


    蘇老爺自然明白王爺是和他這小兒子有事相商,遂將人全部退了下去。隻想心裏不知是喜是憂。


    蘇言匆匆趕迴來時,並不知府中來的是何人,來傳話的人隻道;‘府中來了位貴人,指名著說要見三少爺,故老爺特讓小的到城門口候之。’


    蘇言不疑有之,隻是越等靠近最裏頭的宅落時。心下越發不安,唯恐裏頭有何食人之物。


    “還請三少爺盡快進去,免得教貴人久等了。”那小廝說完後,在轉個身人便消失不見了。


    蘇言本就沉如穀底的那顆心,更是涼得個徹底,若是還不明白所來何人,或是因何而來,那恐才真真是個傻的。


    用以接待貴客的蘇府正廳此刻靜悄悄的,連微風拂過花枝花葉花瓣的簌簌之音都清晰可見。銀輝色的月光籠罩在大地之下,將人的影子拉得詭異而扭曲,帶著別樣的美感。


    “蘇典籍倒是讓朕好等啊。”嗓音低沉得就像是晨起鍾鼓之音,威壓之勢尤甚。


    隻見月色沐浴下,轉過來一張令人再無熟悉不過,如刀削五官的臉。還有那雙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鋒利眉眼。


    “草民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蘇言自然能認得出上首之人為何人,拂袍下跪,高唿萬歲。


    隻是上下牙槽磨得發出細微聲響,滿腔怒火無處發泄,他怕自己控製不住傷了龍體,到時他們蘇家因他一人而獲罪全家。


    “蘇典籍無需多禮,朕隻問你一句,阿離可否在你這裏。”厲聲咬字,一字一句滿是壓抑的雲層翻滾之怒。


    崔瀾今日前來並非敘舊,而是有著在明確不過的目標,視線鋒利如刀割,一寸一寸的審視著跪地之人。


    他實在是太渴望見到那人了,可是這整整五年中,她竟然吝嗇得連他的夢都鮮少入內,許還是在恨他的緣故,可是她怎麽敢!!!


    跪在地上,久久不得叫起的蘇言嘴裏滿是苦澀之意,掩藏在寬大雲紋袖袍下的拳頭捏得緊緊張的,嗓子眼就像是被什麽異物給堵住了一樣難受得發慌,半垂的眼眸中滿是深沉翻滾的陰鷲之色。


    他應該怎麽說,說人早上還在自己身邊,可是在正午之時因著他的愚蠢與不作為而被賊人所截,現在人下落不明。


    時間在這短暫的等待中好像過了許久,又從不曾遠去半分。


    “迴稟陛下,那人如今不在草民身側。”人雖是跪在地上,可那身版挺直得就像一顆肆虐風雨中的冉冉小白楊,那麽的堅韌不拔,自有一身錚錚傲骨。


    “是嗎?不過蘇典籍倒是好大的膽子。”似從鼻尖冷哼而出。


    “草民萬不敢犯欺君之罪,隻是阿離如今當真不在草民身邊。”


    “嗬。”崔瀾冷笑一聲,雙眉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翳之色。就連那渾身上下散發的瀟殺威嚴之氣都無端令人膽顫心驚,雙手扶後,緩緩再度逼近幾步。


    “朕在問你一句,如果人不在你這裏,那麽朕的將軍,人現在到底在哪裏,你將他藏在何處。”已近有些癲狂之意的崔瀾遠在金陵收到消息的時候,又驚又喜得一夜未睡,等到天亮時在忍受不住,親自趕往洛陽而來。


    五年了,那人消失了整整五年。


    若是自己當初沒有一時心軟或是在多派幾人保護她?那麽結局會不會不一樣,他的花奴沒有死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上,說不定她會在滿城鮮花與掌聲中得勝歸來,而後像最初答應他的那樣,入住後宮。


    說不定現在的他們連麟兒都有了,他會給予他們母子二人世間最為尊貴的一切與寵愛。


    可是那人卻借此機會假死,離開了他的世界整整五年,也令他在自我折磨中度過了整整五年。


    他豈能不恨,豈能不怨,更多的是想要迫切的尋到那人,而後重新將人捆綁身側,此生在不得離去半分。


    “草民對天發誓,阿離並非在草民這處,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古時人最重承諾,何況還是如此惡毒之咒。


    可是人不在他這裏?那麽阿離此刻又去看哪裏?


    是夜,皓月當空,螢飛亂舞,涼風習習,擾亂湖心。


    小平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斷的哭鬧著要娘親。一雙眼早已哭得紅腫,就連嗓子都啞了。


    可是人現在下落不明,就連蘇言同樣擔憂自責到了極點,若是他當時在細心一點,或是一同陪伴阿離出城?那麽事情現在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可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後悔藥與如果二字。


    何當離不知道這個男人要帶她去哪裏,一路上安靜得就像個假人,若非眼珠子還會動,人還有唿吸,清合都惶恐此人已不在。


    “阿離有什麽想要吃的嗎。”清合將手中茶單遞過去,寬大的袖袍下滑幾許,露出了被咬的好幾個帶血牙印子,足見罪魁禍首當初到底下了多大的狠口。


    “肉。”何當離偷偷的看了眼男人,細小如蚊音的說了一字,瘦弱如薄柳的身子忍不住再次輕顫了顫,下唇微咬著,直咬出了一個嫣紅之印。


    “好,離兒是應當得多吃點,你看起來實在是太瘦了。”清合將菜單遞給小二,吩咐上麵的招牌菜全要了一份,還有當初她最為喜愛的吃食。


    “等下吃完了可要食飯後甜點。”


    “要。”


    等吃完飯後,何當離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心裏空落落的難受得緊,就像是空了一塊的難受,眼淚忽的不受控製往外湧,可是無論她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離兒怎麽了,可是不喜歡這裏。”剛從外麵去給她買了糕點迴來的清合方一推開門就見何當離小小一個,縮在床尾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嗒嗒的往下流。


    “我要迴家找我相公。”何當離見著原先緊閉的黃梨木雕花大門被人從外推開,走進了那個令自己害怕不已的男人,忍不住哭得更難受了,好似是要將半條命都給哭掉了。


    “我要迴家。”糯糯的帶著哭腔的嗓音軟得就像是在同情人撒嬌,或是某種不可言說的情趣之意。


    “我不要在這裏。”反正她不要在這裏,這裏一點都不好玩,她要迴去找相公。


    “我就是你相公,離兒還想找誰做相公不曾。”清合說不上來那莫名其妙升起的醋意與怒火因何而來。


    或隻是單純的因為從她嘴裏吐出的‘相公’二字,都已經令她嫉妒得發狂。


    “我不要你,我要我相公。”何當離手腳並用,掙紮著要離開這個男人。頭發淩亂的披散著,襯得一張小臉瓷白精致如玉,忍不住想要將她弄哭的更為徹底再好,而後嘴裏叫著他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直到連嗓子都給叫啞了才肯善罷甘休。


    “我要迴家...我要迴家找我相公。”何當裏抽抽噠噠的在哭著,並不曾注意到男人已經黑沉如鍋底的臉色,一張白淨的芙蓉麵,此刻反倒更像是一隻邋裏邋遢的小花貓。


    “我就是你相公,知道不。”清合不願在從她嘴裏聽到在叫別的男人的‘相公’二字,直接已唇封唇,堵住了她的哭音。


    而許久未曾沾上貪欲的身子,比他想象中更為容易失控,隻是那麽單純的觸碰,便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


    漸漸的,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到了最後轉變為連月亮聽了都羞與躲進雲層的呻/嚀/之色。


    今夜花香月濃,起舞弄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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