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暖如春,幾枝新折一枝春置景德鎮燒出的天青色圓形柚空陶瓷內含苞待放,吐著嫩黃色花蕊,散發著淡淡幽香,滲人心肺,室外則是一簾紅雨桃花謝,十裏清陰柳影斜。


    不知是從何處開始流行客棧酒家屋簷垂掛一串風鈴雪珠用來招攬客源,足漸著就開始流傳了下來,無論是在院中屋簷亦是酒家外店,總在在陡斜高翹的屋簷高角處擇一青銅銅鈴和一串各色水晶珠懸掛著,下方可選垂掛安宅六畜興旺的紅綢,亦或是什麽都不掛,為的是求神佑其家老小,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長安風俗。


    特別是每到有重大節日或是新店鋪易主,店家總會在門口掛著一串自己歡喜的珠串或是風鈴青銅一類,聽清風徐來吹響銅芯而美。


    “想來今日離兒來尋本王,定是心中有了決定可對。”男人在一次不受控製的輕/舔了舔/下唇,笑得有幾分邪氣。手中佛串轉動,端得救苦救難悲天憫人的大師無二。


    一雙孤寒如月,不染半分俗世塵埃的琥珀色眸子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她。


    “自然,畢竟我想要光明正大離開金陵隻能尋你這有著不世之才,又善長袖起舞的攝政王幫忙。”何當說完這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本就陰沉的臉此刻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水來,語氣都變的尖銳刺耳;“無論如何我要你助我離開,這是我嫁於你的唯一條件,你可別說攝政王你辦不到。”


    隻是單是離開金陵都已是千難萬難,離了金陵後的前路未歸不知是陰雲連綿還是春暖花開。而這一切的前提都需得離開金陵才行。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總比沒有路好。


    屋外本就停了的小雨,不知何時又開始悄悄地下了起來,就連幾隻黑瓦屋簷上被人驚嚇跑的麻雀,撲淩淩的騰空而飛,落了滿底褐羽,不同的是一綠一褐,截然不同美景,因春日落雨氣溫漸冷,就連春夏秋三季街道上到處遊蕩的野貓都少了泰半,觸目所及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既是離兒想的,本王自然會做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要天上月水中寶本王都可為你尋來。理所當然的,離兒也得要付出相同的代價才行,何況你嫁與本王不過是早晚之事。”


    清合手拿起桌上擺放的白玉藍底綢麵折扇輕輕勾起何當離尖細的下巴,強迫性令她半垂下的臉直視自己,曖昧一笑道;“離兒是個聰明人,應當直到本王想要的是什麽。”淺淺薄薄,帶著男人身上獨屬的迦南木香氣細綿的噴薄在她臉頰上,有著癢癢的,像令人去撓的衝動。


    可唯獨此刻,她的心裏冰冷得如落冰窖,寒氣更是從腳底升起,直衝天靈蓋。


    “離兒不妨說出來本王到底想要的什麽,可好。”清合就像是一隻有著好耐心,一步一步看著獵物掉落自己陷阱中的完美獵人。等收網時,繼而才露出鋒利的爪牙,畢竟那麽嬌那麽豔的小東西怎能舍得令人放棄。


    何當離眼眸半垂,側過臉不欲多言。卷翹的鴉青色睫毛半垂著,在眼簾下投射一小片陰影麵積,掩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拳頭驀然手緊,眸色深沉幽芒。


    “離兒若是不說,本王怎麽知道離兒是否有誠意,或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清合的薄唇再度逼近幾分,二人的臉頰相貼極近,就連彼此皮膚上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


    帶著薄繭的手曖昧繾綣的撫摸著她的下巴,笑得邪魅而恣意。


    “合作需得說出令對方都滿意的條件才對,否則本王難免會認為離兒心不誠,故而有些不曾上心。”本應是咄咄逼人的口吻,可從他嘴裏說出反倒多了幾分獨屬於情人之間的繾綣曖昧。


    雕花窗欞外恰好一陣清風襲來,吹響簷下水晶珠串銅鈴亂晃,發出‘叮當’清脆之音。


    “你想要的,是我。”何當離淩厲的目光對上清合勢在必得如戲耍獵物的視線,唇瓣上下蠕動一二,許久,方才出聲道。


    一字一句就像是迫於形勢下不得不違背良心而出的謊言,卻充滿了令對方在愉悅不過的笑。


    何當離身子更是下意識的遠離男人的過度靠近,隻因給她的感覺實在是過於危險。而她就像是一隻誤入狼群中的,手無縛雞之力,隻能坐以待斃的模樣,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更不喜歡眼前全身上下,就連頭發絲都寫滿了算計與癲狂的瘋子。


    “離兒真聰明,怪不得令本王更喜歡你了。”話音落,一個帶著濕漉漉的吻覆蓋而下。


    男人微涼的手指覆上她白嫩臉頰,另一隻手強勢的固定住了她纖細得不足一握的腰肢,繼而下滑。


    “即使貧僧是死也得拉著離兒陪葬,生同衾死同槨。”


    室內靜悄悄的,除了不時細碳燃燒發出劈裏啪啦倆聲,似乎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打破這一寧靜而帶著詭異的氛圍,窗外不知打哪兒飛來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都不懼風雪天,也足漸拉迴了何當離飄遠的思緒。


    床鋪下還灑亂著彼此淩亂後的衣衫,還有室內揮之不散的甜膩花香。腰間大力禁錮的手,無一不都在訴說著不久前,這裏發生了何等不堪的/荒/yin的一幕。


    在不欲理會什麽,穿衣奪門而離。


    因著脖子上的傷口未曾完全愈合,就連身上還再度染上了如此/淫/靡的海棠花豔色的模樣。自是不敢在蘇府叨嘮,而是迴到自從同沉香說要送他離開了便再也未曾歸來將軍府。


    此刻望著那渡金的鎏花牌匾,隻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愧疚之感。


    正當人鼓起勇氣,卻一而竭在而衰,到三所剩無幾時,緊閉的黃銅大門正好從裏麵打開,從中探出一個頭來。


    “將軍您迴來了,怎的站在門外不進來。”開門的是正欲準備出去的管家,見到許久不曾迴府的將軍,頓時臉上都要笑出了花來,就連門房都笑著走了出來迎人進去。


    “我就是迴來看看。”既是被人發現了,豈有不進去之禮,何況這府邸可是她家,她有什麽好躲的。哪怕是見到了人也無甚好心虛的。


    等入了府,何當離隻需一個眼神過去,管家自能明白她想要問的是什麽。


    “迴將軍的話,沉香公子與青玉公子已經在幾日前搬離了府中,現住在了將軍先前買好贈予給他們的院子。”管家的鬢角在添不少霜發,就連往日精光奕奕的瞳孔此刻都染上了少許霧霾之色。


    “好,有心了。”何當離聞言靜默片刻,而後緩緩點頭。雙手覆後,眉眼冷淡如覆冰霜。


    原先還有幾絲人味的府邸,到了此刻徹底不亞於一座冰冷死宅,就連她這個主人家都不欲喜多呆。


    假山小池邊以是藤曼纏繞而爬,滿院春色關不住,盡顯妖嬈本色。


    驀然迴到許久不曾迴來的家,裏麵擺設布置全無其他變化。可是隱約的,何當離知道有什麽不同了,夜裏再也不會有人刻意晚睡留燈等她歸來,而後親手給她沐浴煮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宵夜。


    所以她說,習慣是個和可怕的東西。


    日子還在繼續不溫不火的過著,就連春日河畔柳條上抽出的碧綠葉片都隻多不少。


    再有幾日吳國使臣就會歸去,而約定好之事也在一步一步的埋下陷阱。


    清合離開的那日,何當離並不曾前往相送,而是被禁錮與皇宮之中,成了那等伺候人的禁臠無疑。


    那苦澀腥臭的藥汁一碗順著一碗不斷的往她肚子裏灌,久了,連她身上的彌漫著那等藥物之味。


    “阿離可是在怨朕。”


    “若是微臣說怨與恨又如何,難不成陛下就會放微臣離開嗎。”何當離認命的閉上了眼,端著邊上烏木托盤上早已放涼的藥汁,仰頭飲下,幾滴隨著唇角下落,打髒暈染了純白繡花褻衣。


    “阿離明知朕不會放你離開,何故總愛說這些話氣朕。”崔瀾用綢布細致溫柔的擦拭他唇角汙漬。


    “可是這不是陛下先開口詢問微臣的嗎。”眼眸半垂,推開了男人的動作起身來到窗欞處,眺望著遠方。


    “君所言,臣不得不迴。”天晚鳥倦知歸林,可恨她如今連一隻籠中鳥都不上。


    金陵陽春三月,原先被打退得大失元氣的蠕蠕不知為何再次聯合了,胡人、羌族人,羯族,高山族還有高涼等小國齊齊對正陽國邊境發起進攻。


    等十萬急報傳迴金陵城時,周邊已有好幾個城池輪陷。


    年味才剛消濃不久,此事一出滿朝嘩然,誰都不住得會發生此等事。首先前戰出陣的是震國公,卻再三被顯宗帝以年齡為大,不已奔波勞遠為由而拒絕了。


    遠在軍營聽到消息後的何當離幸虧朱三的帳篷,他們知道,他們離開的機會到了。


    連夜進宮請旨出戰,成與敗皆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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