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小雨,七天一大雨,以至於天總是灰蒙蒙的,待這天兒一放晴,家家戶戶帶著潮濕的大花棉被高掛木杆晾曬,還有挑著貨擔花物的貨郎沿街叫賣。


    金陵的早春是細雨連綿的,不見其他花朵色澤豔麗,唯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春雨仿佛要在一季中將今年雨水補足,半毫不落,衝刷幹淨的青石板磚地上濕漉漉的,還掛著泡發腫脹的黏/糊糊陰惻惻青苔,一不留神就會滑倒,平白落得個大笑話。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雨勢較之昨晚少了大半,隻不過依舊惱人,室內點燃的燭火昨日夜間已燃盡,紅淚落盡凝固燈座哭濕一地,屋內沒有燒地龍,地上寒氣止不住外冒,涼絲絲的,配合外頭的小雨淅淅瀝瀝,寒意漸生。


    蘇言昨晚上睡得晚,加之半夜著了涼,現在有些頭昏腦脹,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是何年,鼻子就像被硬物堵塞,唿吸不暢,四肢酸軟無力,提不起半點兒勁,就像一團軟乎乎的棉花。


    手還是習慣性的往空著的枕邊觸摸而去,滿心歡喜的以為能撫摸到歸家之人,可是碰到的隻有冷冰冰的一方軟枕。


    也在殘忍無情的告訴他,昨夜那人並未歸來。


    即使現在天已經放亮了,就連雨都停了。


    室內燒的火爐,哪怕現在到了晨起之時仍未曾熄滅半分,倒是小鎏金牡丹繞百合螺青小香爐中的安神香早早燃燒完畢,圓木小幾上的斜插的一直朱紅梅花此刻都有些蔫蔫的,宛如失了水分。


    原先遮光擋寒的天青色雪繡竹紋氈毛簾子被掀開,也將其換了室內空氣。帶著寒意的晨風卷瀟走了不少暖意綿綿。


    “少爺,胡公子來了,可要請人進來。”剛從外頭推門進來的大壯聽到裏麵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比之往日簡直安靜得有些過了頭。唯恐擔心裏頭發生了什麽,連忙往室內走去。


    可等來到內室後,又不由自主的慢下了幾分腳步,一雙眼兒低垂著,盯著鞋尖看,唯恐等下會見到什麽少兒不宜之事。一張黑黑的大臉不知想到什麽,臊紅得個徹底,可那雙眼珠子卻是忍不住賊滴滴的亂轉著。


    他雖未成婚,可有些事還是知道的,比如他家少爺和那位大名鼎鼎,色若春花的虎威將軍肯定不如表麵看起來,是那麽簡單的好友之情。


    至少在他眼中是這樣的,隻因少爺一見到那位將軍時,整個人臉上都笑開了花。就連周身都圍繞著足矣感染人的笑意,更別說還有其他有跡可循之事,單是拎一件出來,恐是說個三天三夜都概況不全。


    若是說他們之間沒有什麽貓膩,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畢竟換成他是公子,天天盯著那麽一個豔勝桃梨,梅若春香的美人伴著左右。縱然她是男子又如何,還是忍不住心神蕩漾,而且若是那位將軍也對他心有想法,那是恨不得在夢中都能笑醒,而且他大壯活那麽大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國色天香之人,哪怕對方為男子,也架不住對方不僅人溫柔知禮,單衝那張臉都令人毫不猶豫的選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少爺,您起床了嘛?”大壯見無人迴應,忍不住再次出聲道,就連腳步聲都再度放輕放緩幾分,唯恐擾了睡夢中人。


    何況現如今放的是公假,又不同往日需起個大早前去衙門打卡上值。


    “少爺,你起床了嘛?”一連喊了好幾聲,仍不見有其反應的大壯忍不住心頭一咯噔。唯恐真擔心發生了什麽不好之事,畢竟這事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就連那顆心都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


    加上最近一段時間虎威將軍來府中留宿時,少爺都會提前在晚上與他說早上不要吵他?


    那麽,如今又是個什麽情況?他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不夠用了。


    腦袋昏昏沉沉中的蘇言在睡夢中仿佛聽到有人喊他名,以為是阿離迴來了,連忙起身相應。結果才剛艱難的掙紮著起身,恍惚的身型不穩,頭重腳輕的一頭紮下床邊,好在床邊墊了加厚的雪白竹紋毯子,摔得倒是不疼,就像有些難受。


    “阿....阿離.....。”即使人燒的在迷糊,還是忍不住想睜開眼看看那人,想詢問她昨晚上去了哪裏。


    知不知道他在院子裏等了她一晚上。


    燒得迷迷糊糊之人,就連看東西都帶著雙層的模糊重影,腦袋沉如千斤,喉嚨幹涸難受得要冒火,唿吸滾燙的困難。


    “少爺,是我,我是大壯啊。”原先站在遠處的大壯連忙走過來扶住了一頭栽下床鋪之人,滿臉慌張。可手單是一觸碰到他肌膚的時候,就被燙到一個哆嗦。


    又細瞧了眼少爺通紅的臉頰處還有滾燙的唿吸,在聯想到昨晚上少爺在他睡後還站在院中等人,答案早已唿之欲出。


    “阿...阿離...是...是你迴來了嗎。”縱然人因發寒而燒的迷糊之人,仍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住他的手,詢問出聲。


    “我不是虎威將軍,我是大壯啊!公子。”身為從小一同跟少爺長大的大壯同一次有些埋怨起了何當離,若不是她,公子怎麽會大晚上不睡覺跑到院子裏等她。


    還一連失蹤了好幾天,連個信條都不曾留下半句,難道她就不知道他們公子很擔心她嗎!


    “阿....阿離....。”許是燒得有些過於嚴重了的蘇言此刻居然都迷迷糊糊的說起了胡話來。


    嘴裏自始至終念叨的隻有那個名喚‘阿離’之人。聽得大壯又心疼又難受。隻覺得少爺愛上的就是一個渣男,還是豬油渣的那種渣男。


    “少爺您生病了,您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小的現在就去請大夫過來。”將人扶上床上,又細心撚好錦被的大壯立刻急衝衝的跑了出去,就連原先想過來要做什麽都忘得一清二楚了。


    而在府外求見許久不見人前來開門的胡霜,此刻一張臉徹底陰沉得能滴出墨來,修剪得圓潤的粉色指甲死死深陷進掌心軟/肉中,才不至於令自己表情徹底失控與猙獰破壞了那一絲柔美。


    “李管家,阿...蘇兄現在可曾起了。”原先那句親昵的‘阿言’二字,話到嘴邊,硬生生拐了個彎。臉上依舊帶著溫文爾雅的笑意,甜得就像是剛化了的棉花糖。


    配合著今日所著的瑩白色青竹紋長袍越發顯得清秀,身姿如玉,膚色白淨。不過對於前段時間看習慣了那位色若春花的虎威將軍長相而言的管家,隻覺得眼前之人生得有些過於寡淡了幾分。


    “剛才大壯已經去叫少爺了,想來馬上就好,還請胡大人稍等片刻。”身為管家,自然明白他們倆人鬧翻了。隻是不知是因何事,而身為下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主人家所吩咐的一切。


    不過倒是有幾分惋惜以前這位以前同少爺交好的胡大人,不過在如何惋惜,都改變不了這是過去事。


    “好,那麻煩了。”以前隻要一來就會被迎入府中,奉為座上賓的胡霜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此刻恨不得咬碎一口上好銀牙,又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惡狠狠的剜了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一眼。


    若是等她將蘇言拿下,她看他們還敢像現在這樣對她。不,等她成為蘇府的女主人後,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辭退這些人方才解氣。


    隨著早春的雨停,積雪消融。宣誓著萬物複蘇的春日徹底來臨,院門口的那顆已經漸漸冒出了綠得發油的枝椏,原先整體光禿禿的此刻倒是變得討喜多了,院中一顆紅雪臘梅依舊冉冉而立,美得冰肌玉骨,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幹。


    白色六角小菱花亭邊皆圍繞了不少遮風擋暖的米黃色綢花簾子,小紅泥爐中的水早已燒開,正咕嚕咕嚕的往外翻滾冒著熱氣。便上除了整齊的一整套的青釉仰蓮紋瓷碗、青釉刻花瓷湯瓶。


    “不知攝政王何打算放本將軍離去。”不過才過了短短幾日,整個人卻消瘦不已的何當離低頭飲了一口用梅花花蕊落下雪水泡的茶,唇齒留香,目光幽幽往向未曾冰雪消融多少的黛青色白雪山間上。


    景是美景,茶是好茶。唯獨人生得討她生厭,連帶著對周遭的美景也在難以欣賞。


    “隻要離兒想走,自然什麽時候都可。”避輕就重一向是他的處事方式。


    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指握著青釉仰蓮紋瓷碗,不知是那碗襯得手如玉,還是那手本就如畫。眼前的男人無疑是生得極好。俊美清瀟,不染半分塵埃。以前未曾續發時都惹得人移不開眼何況是如今,隻消若是在多看幾眼,便連那魂都給吸了進去。


    “是嗎?可若本將軍身上的毒不解,恐是連走出這山門都難以登天。”何當離擱下輕抿了小口的茶盞,神色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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