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身上衣物一件件褪下,一道離得最近的燭火應聲而熄,燈火搖曳,朦朦朧朧。


    水池中水聲陣陣漣漪層層,嫋嫋而生的氤氳霧氣蒸得人臉發紅。似泣似愉的嬌媚女生混合著夜鶯婉轉歌喉,好似格外有一番誘惑。


    殿外一顆百年銀杏樹,被夜間清風那麽一吹,枝葉,樹梢簌簌做響。倒映在樹蔭底下的黑影影影綽綽,不知是風的多情還是樹的不眷戀,徒落了滿地金黃之色。


    朱紅宮牆,碧瓦明黃簷下的一串天藍色水晶琉璃風鈴,總會在風揚起的時候,隨著節奏搖擺,晃蕩,發出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音。


    雲雨歇,花滿林,蓮花台上的蠟燭再度熄了幾根,隻留下幾根用於夜間照明又不會過於明亮的數量。


    秋香色的流蘇惠子微晃,掛在蓮花金掛上的床簾也被再度放下,遮住了內裏風光無限,不令人窺意半分春色。


    “阿離可是在想什麽,連朕同你說話間都會失了神。”崔瀾不滿的將她的臉板正過來,低頭細細吻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之色。


    “臣不過是在想些事情罷了。”她明白眼前的男人許是動了幾分不滿之色,連忙討好的伸手摟住他腰,將腦袋靠在他胸口處。模樣一如既往的乖巧到了極點,更是虛偽的掛著令人挑不出半分錯意的盈盈假笑。


    每次來清元殿,無非就是倆條肉/蟲在翻滾罷了。


    一向心細如發之人,自然能查覺出她今晚的不大對勁,就像是在心頭壓了事。“阿離可是有心事。”


    “嗯。”這一次她並沒有任何否認,半垂的眼眸中,滿是凝聚的烏雲密布。


    因為她承認,蘇言說的那些話她心動了,甚至就像是一顆種子狠狠的在心裏紮了根。現在經過土壤雨水的施肥,已經漸漸生長了枝椏,泛著綠油油的葉片。


    “阿離可是在想什麽,何不說出來讓朕也聽聽。”魘足後的男人總是格外好說話,不知為何。就連動作都染上了絲絲溫柔之色,好像要將人沉溺在其中。


    “臣想....。”卸甲歸田四字就像是攀繞在舌尖的危險口,她終是沒有說出來的勇氣。更深知若是她說出來後麵,等待她的會是何等腥風血雨。


    在這一瞬間她退縮了,更是感到無盡的恐懼之意。


    她見過眼前還溫柔待她的男人在下一秒發瘋得要掐死她的模樣,那抹懼意就像是蔓延在了心底的不寒而栗。


    “不過是臣有點想吃白糖糕而已,陛下可會嫌臣饞嘴。”染了嬌豔海棠花色的眉梢處暈染著無限風情,臉上卻浮現出一抹與之完全不相符的僵硬假笑。何當離像著菟絲花一樣攀附在男人身上,索取著養份。


    “原是你這小饞貓惦記上了朕這的糕點,待會兒朕讓人給你去準備,絕對給朕的將軍吃個飽。”崔瀾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不過就是些許小事罷了,隻是心中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不過彼此都是聰明人,並非是那等刨根問底的執拗人,有時候往往的不追問並非代表著不在乎,而是想給彼此間都留下少許體麵。


    “可是前麵在宴席上的糕點不合阿離胃口,下次阿離喜歡吃什麽記得同朕說,朕給阿離單獨安排一桌,在如何都不能餓了朕的阿離。”


    帝王尊寵,自是獨一無二,惹人羨豔的。可對她而言,卻無疑是加速她死亡的催化劑罷了。


    畢竟帝王寵愛,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好比如她。


    “不是,宴席上的東西很好吃。陛下就莫要在因臣而麻煩禦膳房之人了,臣對於吃的一向是不知道挑剔。”何當離輕咬了咬下唇,搖頭拒絕,何況她才不想因著特殊對待而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的位置。


    帝王的寵愛何其之短,長不過三年五栽,短不過十天半月。


    好在這個話題並未曾繼續下去,倒是不由自主令她鬆了一口氣,隻是今晚上長野漫漫,她好像是失了眠一樣。


    即使身體再困倦,眼皮子也在上下打著架,可唯獨這心裏,卻是不曾有過半分睡意。


    隻覺得從未有過任何一刻像現在一樣清明。


    “阿離可是睡不著。”男人暗啞低沉的嗓音至耳畔處響起,帶著絲絲纏繞繾綣的味道,又似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不是。”底聲否認,她的身子基本被男人霸道的擁抱不放,錦被下。彼此的肌膚都是赤/條條的,更是令她浮現著不少危機感,甚至是厭惡之態,卻很好的掩藏在了眼眸深處,令人窺探不到半分。


    未防男人不信,何當離刻意放輕了語調,道;“臣有些困了。”


    她實在是不想在看著這個男人的臉,甚至是連身旁都彌漫著他的味道,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因為總會令她想起那一段不堪的肮髒過往。


    宮殿中靜悄悄的,隻有遠處燃了少許燭火,夜風從半開的紅木雕花窗欞中進讓。吹的那搖曳的燭火影影綽綽,忽明忽滅。


    拉扯的影子詭異而扭曲,倒映在紅牆碧瓦上。


    “阿離給朕生個皇兒吧,屬於我們二人的羈絆可好。”黑夜中,一句鄭重而嚴肅的話就像是往她本才剛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大的花崗石,泛起大陣漣漪波動,連帶著湖麵下的遊魚都狼竄四逃。


    上一次崔瀾也有提過,隻不過因著她的反應過於激烈而不了了之。


    君不見,何當離的一張臉瞬間煞白得完全失了色。嘴唇不安的蠕動著,就連身體都在不受控製的輕顫。


    男人自然是很容易注意到她的反常,隻是將人摟得更緊了,寬厚的大手不斷的輕拍著她光滑如玉的背部,蹙眉不滿道;“阿離可是不願。”


    豈止是不願,更應當說是抗拒才對。何當離不明白男人為什麽要如此執著與這個想法上,還有安惠大長公主也是。


    她自己的人生本就是一個悲慘的代號,她不能讓她的不幸在延續到下一代,那樣對他又是一個何曾殘忍之事。


    何況她的身份又是如此的見不得光,甚至比之下水道靠吃腐食遊屍的老鼠還要不堪,那麽生下的孩子又當如何自處?養在深閨高院,永遠不得母子相認,還是早早經曆後宮妃子的迫害夭折而死,可笑世界男子的承諾又有多少能當得真,更何況還是一向冷情寡性的天家人。


    “臣不願。”舌尖咬破,口腔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才得以恢複少許清明之色。修長白皙的手指絲絲攥緊著身下明黃色龍紋綢被不放,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漆黑的瞳孔中滿是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淵,固執而又執拗得令人可憐,一如往昔他初遇她那時,可隱約又帶了幾分不同。


    “阿離可是不信朕能保你們母子。”三番兩次被人拒絕,何況還是萬人之上的帝王,眼眸中也不禁開始動了幾分怒氣。


    何況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自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為什麽不能信他,需知他說出這句話時深思熟慮了多久,他是他的君,她又憑什麽拒絕。


    “還是說你不想懷上朕的龍兒,而是打算為外麵的其他野男人生,不妨讓朕猜猜,到底是哪個野男人,阿離什麽時候變的那麽髒了。”一句一句似從牙縫中硬擠而出,雙目間攀繞的是揮之不散的陰翳之色,混身上下散發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鷲之色,無端令人膽寒。


    手下原先曖昧輕柔撫摸的動作,成了逐漸變了味的懲罰。


    “嗬。”一聲諷刺的冷笑至唇邊溢出,滿是濃濃的嘲諷之意。腰間的疼意尚在可忍受的範圍中,相對於那句話不過就像是撓癢癢的存在。


    緊接著整個人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大笑了起來,就像是癲狂之意,尖利刺耳的笑聲仿佛能劃破人的耳膜深處。


    何當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不受控製的大笑,笑得連眼角都滲出了淚花。她覺得方才的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這個世間最為好笑的笑話。


    “陛下為什麽一定要臣生下您的龍子,難道陛下不認為臣血統肮髒嗎?更何況臣可記得大殿下的年齡才比臣小上那麽幾歲,再說陛下的幾位殿下已經足漸成年,到時臣生下的龍子又當如何自處,她的生母又有著如此見不得光的身份,還是陛下希望臣所生的孩子同臣一樣,一生淪為人不如鬼不鬼那樣的存在。”淒厲尖利的嗓音從她喉嚨中發出,臉上更是帶著罕見的猙獰癲狂之意。


    “若是朕一定要令你生下呢。”男人的語調隱隱帶上了以肉眼可見的怒意,一張臉滿是黑沉的陰翳之色。


    “竟是陛下希望的,臣豈有不遵之意。”隻是恐怕在他剛生下來時,就會被她給活生生掐死。


    她的一生已經是這樣的悲劇,她可不願意在生下一個同她一樣從出生到未來都沒有選擇的旗子。若是生得同她有幾分相似,更是會落到一個比旗子還不堪的地步。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生下來,讓他見識到世間的黑暗,還不如早早胎死腹中為好。


    “好,好,好得很。”崔瀾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示著對方的怒意已經即將要到達了頂點。


    連原先維持的那抹繾綣之意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見到這樣的崔瀾,何當離的身子更是不受控製的卷縮了一下,拉扯著僵硬的唇角,諷刺一笑。不知是在諷刺自己,還是對方,亦或是二者皆有。


    “朕原先還想著對阿離好一些的,不過朕還是更希望阿離能生下朕的龍子。阿離信朕好不好,朕會保護你們母子二人平安的。”一個獨屬於他們二人,至死都剪不斷的羈絆。好像隻有這樣做他才會有一種,緊緊將人抓握在掌心的真實感,不再患得患失。


    崔瀾伸手撫摸著身下那張蒼白無一色的臉,那張嬌豔的紅唇被咬破了血。恍惚間,好像見到了當年那個才安惠大長公主府中的花奴。


    一個可憐到了極點的花奴,卻又令他憐愛到了極點。


    就像是餘生戒不掉的毒,午夜夢迴的美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你命中帶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枝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枝繞並收藏將軍你命中帶煞最新章節